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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星界之后,南柚时隔月余,一次踏青鸾院的门。
还尚早,院里的花草叶片上大多都凝着水珠,小小的蜘蛛网往往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长长的回廊上挂着一串串米粒大小的紫藤花,圆嘟嘟的,远远看上去,像是熟透的小葡萄。
“姐姐。”南胥第一个看到她,小炮弹一样冲出来,南柚弯腰,将他抱起来,他才洗漱完,脸蛋冰凉凉的,还非要往南柚的颈窝里蹭,像一只黏糊糊的小猪仔。
“用早膳吗?”南柚手指点点他的鼻尖,问。
“还没有。”小家伙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全身软乎乎的,南柚抱着的时候,半刻也闲不下来的小霸王难有安静的时候。
流枘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
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也消瘦些,但一双眼睛,依旧显温柔。
南柚眼皮掀掀,跟着怀里的小家伙一起唤声母亲。
流枘笑着拍下南胥的屁/股,惹来他一声有些恼的哼唧后,对南柚道:“快放他下来吧,重很,还皮。”
南胥一听,两条胳膊缠更紧些,头摇跟拨浪鼓似的。
南柚将他整个往上颠颠,而后对流枘说:“没事,我难来看他。”
流枘看着布好的早膳,堪称试探般地道:“这么早过来,没用早膳吧?在母亲这里用吧,我让女使们准备些你爱吃的。”
南柚看着她暗藏期待的眼神,看看小家伙眼巴巴瞅着她的样子,不由莞尔,问:“想不想姐姐留下来用膳?”
小团子没想到一样,他圆圆的眼睛睁大,但记着乌鱼说的话,扭扭捏捏半晌,才道:“姐姐要是很忙的话,其也不必……”
南柚嗯一声,装作要将他放下来的样子,道:“那这样的话,我还是下次来说罢。”
南胥愣一下,乌鱼说的那些要谅姐姐,不打扰姐姐的话全部飞到脑后去,他超大声地喊:“要!要姐姐留下来!”
南柚哭笑不,拍拍他的背,道:“小小年纪,还学会口是心非?”
她才将南胥放下来,小孩热乎乎的小手主动伸到她的掌心中,注意到南柚的目光,他还煞有其事地解释:“我给姐姐暖手。”
用早膳的时候,南柚才见到道南胥磨的功夫,不要这个,不要那个,这个太甜,那个太咸,流枘像从前那样南柚夹菜,完还去照顾那个小祖宗,半顿饭下来,自己没吃几口。
在身边的小家伙一次起身的时候,南柚将筷子一放,拧着眉看着他,声音冷下来:“坐好。”
这一句若是流枘说的,南胥鼻子一瘪哭出声,但偏偏是南柚。他有些委屈,乖乖放下筷子,眼泪水已经在眼底打转。
“还哭?”她现在唬起来,连乌苏汕豚这种老狐狸都会发怵,更提南胥这么个才出世没多久,在笑脸温柔中长大的小孩。
南胥把眼泪憋回去,不敢哭。
南柚将几样他喜欢的东西摆到他跟前,道:“食不言寝不语,嬷嬷没教过你?”
南胥呜一声之后,乖乖道:“教过。”
“快吃。”南柚道。
早膳后,南胥闲不住,带着几个小跟班在院子里『乱』跑,南柚流枘则在院中的凉亭里坐着说话。
流枘见她今日的状态比上回那样崩溃着对谁都一个神的况好许多,总算是松一口气,也不敢提之前的事,见她对南胥上心,便含着笑道:“胥胥自打出生是这样的『性』子,不怕地不怕的,我们管他,稍说几句重话,恨不能从早闹到晚,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听话。”
南柚目光跟着那一团小小的身影转,道:“哪能这样惯着他,日后,还不惯出个混世魔王来?”
流枘点点头:“已经请夫子来教,但他还太小,玩心重,那些书本上的东西,一个字都不爱看。”她似乎想到什么,目光柔,道:“你胥胥一样大的时候,也是这样闹腾的『性』子,半刻都闲不下来。”
南柚看眼自己绣着灵珠的鞋面,道:“他现在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长大后,岂不是要吃很多的苦头?”
她不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生的头几千年,顺风顺水,父母宠着,是颗捧在手心里都怕磕着碰着的明珠,周围的告诉她的都是,她生来高贵,无需谦让,无需退步,无需委曲求全。
后半生,却几乎深陷泥泞里,从前纵她上的,一次次指责她没有容忍的肚量,没有少君的大局,没有对臣下的爱护之心,那些指责,化作一柄柄锋利的刀,每一次都能扎到她心上,她开始不安,开始惶恐,开始偏激,开始歇斯底里。
然后彻底爆发。
也回不到过去。
“有些事,有些道理,该让他知道的,还是让他知道。”南柚看眼『色』,太阳已经彻底跃上穹,她耀目的暖光刺微微眯起眼睛,拿手背挡一下,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母亲一件事。”
流枘的心几乎霎时提起来。
南柚看着她,很浅地扯动下唇角:“我找到他。”
“右右,你……”流枘有些惊讶地站起来,几乎是直觉一般,她问:“是孚祗吗?”
南柚轻轻点下头,笑容里终带上些意的暖意,“其中曲折,具经过,等我下回同母亲细说。”
流枘万万没想到山穷水尽之后,还留有一线余地,反应过来后,连着道几声好。
“在此之前,我要离宫几日。”南柚转身,看着这方小院,看着在阳光下转圈圈捉青绿『色』蚱蜢的南胥,没等流枘发问,便自己回答:“去衡州,古战场。”
流枘大惊失『色』,她才要劝说,便听南柚道:“他在那里,朱厌伯伯也在那里。”
“我坐到今的位置,拥有不俗的修,唯一所愿,便是能尽我所能护住我所在意的,便是护不住,能同危难,共风雨,也是幸事。”
“更何况,我也是六界生灵的一员,我有那个能力,我能上战场,我能保护我的臣民,我什么不去。”
“可那太危险。”流枘焦急道:“那是正吃的地方,洪荒时期,远古时期,两次爆发在衡州的大战,似你这样的领域境死几乎七成。”
“母亲。”南柚道:“这是我的意愿。”
流枘一时语塞,半晌,她妥协一般地挥挥手掌,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不阻拦你,但在战争中,也千万要注重保护好自己。”
“完完整整地去,也要完完整整地回。”流枘拉着南柚的手,看一遍又一遍。
“母亲。”南柚道:“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未与邪族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还请母亲答应我几件事。”
流枘握着她手掌的力道重些,她缓缓,才道:“你说,右右,你说,母亲听着。”
“我若是发生意外,星界才经君王更迭,必现内『乱』,星界的那帮老臣定会拥先王登王位,母亲与胥胥,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身边的那些从侍,劳母亲出面,将他们遣散,若是有愿意继续在星界出力的,留下来,好生培养,假以时日,他们必定成星界的中流砥柱,肱骨之臣。他们跟在我身边许久,我做过不少事,让薄待他们。”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二哥哥。”南柚拉着流枘,坐回长亭中描着红漆的凳子上,道:“妖族那边,嫡系当政,流熙绝无可能跟他相安无事相处,妖族不是他的容身之处。二哥哥才能出众,修不俗,身负皇脉,我已写下旨意,盖上星主印,让他当星界唯一一位异『性』王,并且将王军指挥令调动西南大军的兵符都留给他,母亲到时,去我书房中拿出旨意,宣读一遍即可。”
“他若是喜欢住在星界,便留在星界,若是想跟狻猊他们一起住在深渊,便住在深渊,唯独他手中的兵权,任何都不能动。”
她与流枘对视,慢吞吞地吐字:“母亲,二哥哥待我很好,我不希望有拿他的身世说事,也不希望有谁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这话中的意有所指,流枘焉能不懂。
流枘想说“你父君他,还未糊涂到此境地”,可这些话,开口便跟嘲讽似的,带着扎的意味,她便不说,只是点头。
临走,南柚将南胥招到跟前,用沾着温水的『毛』巾一点点擦他额角闹出来的汗珠,一边道:“日后要听夫子的话,要好好念书修炼。”
南胥应比什么都快。
南柚不由莞尔。
日上三竿,南柚起身准备回昭芙院。
流枘眼里酸涩,又觉落泪不吉利,『逼』眼眶都红,也还是撑着笑,她将送到院门口,突然又喊她一声。
“右右,临行前,你要不要去一趟庆辉殿。”
庆辉殿中,住着星主。
他纵然千不好万不好,曾经也是一位愿意放弃自己的寿命给未出世女儿的父亲。
南柚顿一下,半晌后,道:“我不去。”
“若是我回不来,你告诉他,让他以后,对胥胥好点,不要像对我一样。”
她永远都忘不,她当着诸多的面,跪下求他,而他一心清漾出气,急着捉拿孚祗,『逼』他赴死的场景。
那一日,她脑海中所有关父亲的好词汇幻想,碎成一面掉在地面的镜,此后怎么拼凑,也都是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