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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筱曼知道人之将死前常会出现回光返照,而灾难临头之时也多有妖异之兆,可她没料想一块上千年前织物残片竟然也能在被摧毁之际尽数展现它的艳丽与夺目。
所以,金朋到底还是干修复的,懂不懂丝织品且不论,手上有数那可是真功夫。
只见那样粗的一根水龙头,他只不过轻轻拨动了一下,一条如绢丝般的水流就从管子里流了出来,清澈透明,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一股完全未被污染过的溪流,无声无息地击打在置于银白色铁皮板上的残片上,别说水花,就连一滴水珠都不见。
而这块出土于十几年前哈拉和卓的彩条文锦,以单层的彩条经斜纹作地,金黄色纬浮显花为组织,说是“锦上添花”都不为过,可未冲洗前一片黄黑色尘土敷面,不得见其真容。
此刻,细流缓缓,四下流出的污水逐渐带走了久置多年的沙石,耀眼的金色线条便一点点透了出来。
不管以后如何,此刻金朋简直有种迎来事业巅峰的快感,一脸喜形于色早就按捺不住,就连跟他穿一条裤子的老袁也忍不住酸了一句:
“都说唐绫多么辉煌,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这是纬锦!出土量比绫还低!”陆征铭此时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毫不客气地当众怼得老袁没脸,果然话音刚落,一圈围着的都低声嗤嗤笑了起来。
结果,这阵本该无关痛痒的嘲笑竟有些戳了金朋的肺管子,再加上旁边的副局有些疑惑道:
“这纬锦上的污渍是挺结实,只这么简单冲洗是不是力度不够?小罗,你还有什么好法子?来,贡献一下。”
这种关键时刻罗山才不会抢了金朋的“风头”,他只故作一脸憨笑,却不做声,而金朋以为颇为牢固的褐色污点不过是粘连得比较紧密,只要在水流里浸泡的时间够长,流水速度加快就能将其清洗干净。
于是,他没知会任何人,也未跟谁打个招呼,直接将刚才的水流加大了一倍。
残锦原本硬脆,稍稍浸湿韧度就开始有所松懈,冲水时间一长,里面的经纬就自然松散起来,而水流一变强,益发冲得这块锦由厚实变做纤薄,看得人忍不住有些忧心,但上面的花纹倒是意外地清晰起来。
“相机,这儿有没有相机?”发出这声疾呼的是愈看愈心焦的叶筱曼。
“有,我记得在柜子里呢吧。”罗山反应快,第一个应声去找相机,结果真还在这儿的一个旧木柜里翻出一架,而且幸运的是,里面竟然还存着胶卷。
“快,拍下来。”叶筱曼急得仿佛要去灭火,连陆征铭都莫名被她的语气感染,不禁上前安慰道:
“这是XJ那边出土的文物残片,原物另有保存,不用太担心!”
“原物,它还有原物?难道这是裁下来的?”叶筱曼震惊地看向陆征铭,而一旁的罗山才不管这么多,被叶筱曼一语提醒后,十分上心地左一张右一张地拍摄着。
“不,这就是残片,出土就与原物分离了,它被发掘的时候就是这个形态,没有被人工干预过。”陆征铭很有耐心地解释着。
“那原物在哪里?那东西是什么?幡吗?还是屏风?它还有多少碎片?那边有没有收集齐全?”
叶筱曼这一连串发问不仅把陆征铭问懵了,一屋子的人都抬起头看向她,金朋甚至把龙头都关了,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老袁,两人暗暗交换了个隐蔽的眼神。
“小叶姑娘,你懂得不少嘛,陆主任,看来你们前期的培训工作做得很不错,一个修复组的针线人员对相关专业能有这种程度的了解,这后面的工作是真不用愁了!哎,对了,不是说今天她们针线组的负责人还要来吗?人呢?怎么还没到?不然也听听她的意见和想法。”江巡想问题很直接,一点弯都没拐。
“是啊,也该来了。”罗山独自嘀咕着,又低头看了眼表,心里莫名有了些焦急。
“这块残锦的原物应该还在它的出土地,就是哈拉和卓那边,至于是幡还或者屏风什么的,需要去查资料,或者……”陆征铭耐心解释道,可对于资料库存之外的部分,因为当着副局的面他只能欲言又止。
“哎,这姑娘姓叶?”这下副局终于适时地开了口,他先跟旁边的江巡确认了一下姓名和身份,然后才十分和蔼道,“小叶姑娘,你为什么对这块残锦的原物这么感兴趣?是有什么思路吗?有就不妨说出来,大家正好都在,可以听一听,再讨论讨论。”
这话温和而平易近人,像一道美味的诱饵一样在叶筱曼的心里飘来荡去,她感到自己腔子里的呼吸时快时慢,有种平稳不下来的慌乱简直难以抑制。
当然,此时的陆征铭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安,他赶忙在叶筱曼将开口未开口之前先发制人道:
“当着局领导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首要的还是要言之有物,千万别胡乱猜测。”
“是,是联珠之中,填,填充,花朵,这个,形制太小,我好奇它的原物得有多大,是不是上面还有星……,不,是树对鹿。”叶筱曼在应付和掩饰之间已然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一番混乱的回答模糊又不连贯,听得这位副局长忍不住直摇头,但好在他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那陆主任你看这个原物对后面的修复工作有没有帮助?需不需要跟那边的考古所联系一下?不行的话就让老江打个电话,让他们寄些原物的图和资料来。”
副局到底平时是专管业务的,尽管在叶筱曼这里得到的答案不怎么满意,可已经露出的端倪也不肯错过,这一点倒省了陆征铭不少的麻烦。
“好,这个容易,我明天上班就跟哈拉和卓那边联系。”江巡极痛快的答应下来。
然后大家这才又把目光重新聚焦到流水台上:
清晰的金黄色几何纹,此时已稀疏地贴合在铁皮板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硬括,也没有了未沾水时的韧度,不规则的一圈密密的全是将烂为烂又已经被泡得发散的古老丝线,而粘合在上面的陈旧的褐色污点仍清晰到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