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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的寒风赶上晴天是不可能持续的，也没什么力度，一阵阵，就如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每一次掀起点寒凉都仿佛回光返照。
陆征铭没正面回答叶筱曼的问题，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意有所指，使他感到心里的刺像被拨弄出来了似的，非常不得劲儿，原本到了嘴边的事情便也暂时按下不提。
“我以为你现在比在考古所更用功了，在看昨天新发下去的资料。”
叶筱曼心情好的时候向来开朗，对陆征铭的话很不以为然，十分轻松随意道：“有什么区别，看书嘛，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再说你们搞的那些东西不就是要背嘛，你告诉我哪天考试，我提前准备一两天，保证不耽误事。”
“常有理。”陆征铭微微叹气，转而说起宿舍的事“我来之前去了宿舍楼，你们怎么才来几天就和楼里的老户吵起来了？”
“是她们俩和人家吵，好像是因为抢水龙头。”叶筱曼仍然语气轻松，一听就知道与她无关，陆征铭这时才算一颗心落了地。
“你没去劝劝？”
“我？”叶筱曼笑起来“她们那样怎么可能听我的劝！再说，那位老阿姨好厉害的，我出去一样被骂，况且也听不出来她们谁对谁错，你说劝哪个？”
没错，这种矛盾压根儿没头绪，谁拆谁心烦，陆征铭很能理解叶筱曼。
“楼里确实住的人太多了，我去看了才知道你们隔壁还有月子里的孩子。”
“其实那个小宝宝很可爱，就是哭闹一点也还好，毕竟吃饱睡着后还是挺乖挺安静的，就是那家男的护老婆护得紧，有时候会在楼道里数落人，他也不点名道姓，单讲吵到他家了，感觉一层的住户都在被抱怨。”
“既然这样，就当做没听见吧，不要往心里去……”
两人就这么说着走着，快到偏门时陆征铭看到关林从对面走了来。
“怎么样？处理完了？”陆征铭迎了上去，叶筱曼却原地停了下来，不往前凑。
关林先是跟叶筱曼客气地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和陆征铭低声说了下情况，说完就匆匆回去了。
“关科长这就走了？我以为你又要跟他说半天。”
陆征铭头一回从叶筱曼那儿听出一点儿对他朋友同事的抱怨，想了想改了刚才的主意：
“走，我陪你去调换宿舍。”
“……”叶筱曼这下愣了。
“你中午不是特意为这个来跟我打报告吗？我同意了。”
陆征铭说完拉着叶筱曼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你同意是因为怕我过两天再给你惹麻烦吧？”叶筱曼边走边歪着脑袋看陆征铭，试探着问。
“不是。”陆征铭答得干脆利落。
“那……”
“我怕你考试不及格。”陆征铭随口应付了一下。
叶筱曼听了撇了撇嘴：“你见过我学习考试吗？瞧不起人，莫欺少年穷，当心我以后读个博士，把你比下去！”
“那可太好了！记得，你海口已经夸下了，我等着看你的博士毕业照呢。”
不过玩笑归玩笑，陆征铭这话真激发了叶筱曼的好奇心，还顺带敲开了她的话匣子，她眼睛里闪着对美好前途希冀的光，紧紧跟在他身边，左一句右一句地问个不停：你中学学习怎么样？全班考第几？哪门功课最好？哪门最吃力？大学时只学中国历史吗？学不学外国的历史？大学的课程多不多？读研究生和读大学有什么不一样？
而这一路陆征铭心思全不在叶筱曼的问题上，他脑子里一直在回忆那天关林交给他的宿舍名单，所以面对叶筱曼连珠炮似的发问他只能勉强应付一下。
等到了四楼叶筱曼的宿舍才发现屋里恰好空无一人。
“你同屋人呢？”陆征铭心里其实挺庆幸这两人不在，只不过该问还是要问一句，但说话间他已经开始帮着叶筱曼收拾她仅有的几件东西了。
“洗澡去了吧，这个点她们喜欢去澡堂，既能冲个澡还可以顺便用热水洗衣服，又能聊天，再加上她们俩今天和楼里的人闹起来，只怕没个两小时根本回不来。”
陆征铭给叶筱曼调换的房间在二层，结构全楼都一样，只不过这个房间离厨房更近，油烟味儿颇重：
“坚持一下吧，平时注意关门。”
“这屋难道就我一个人？”叶筱曼看了看房间里仅有的两张床，可似乎哪张床都没有住人的迹象。
“还有一个姑娘，年龄和你差不多，单身未婚，晚上搬过来。”
“……”
“以后夜里少聊天儿，早点睡，这一层应该比楼上安静些”说到这儿陆征铭又想到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然后拆下来一把递给叶筱曼“这是我在局里的临时办公室，就我自己用，我也不常在那儿办公，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去那儿看书什么的，屋里有电话，我所里办公室的电话和七楼宿舍的公用电话你都知道，有事情随时跟我联系。”
叶筱曼默默接过钥匙攥在手里，看陆征铭有要回去的意思，马上走到他身边柔声道：
“你今天是不是开车来的？带我出去转转呗。”
“好。”陆征铭不太能抵挡叶筱曼的温柔攻势，自然除了答应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此时，天色将晚，寥落的路灯纷纷亮了起来，下班的自行车大军在长街上浩浩荡荡，但机动车道上车并不多。
叶筱曼痴迷地看着长街两边连绵的红墙和墙内参天的大树忍不住感叹道：
“小时候就知道宏大这个词，但来了这儿才真的感受到什么是宏大。”
陆征铭沉默不语。
“看着这里，我觉得我是那么渺小，而我会的那点儿技艺也许连装点它的一片瓦都不够”说到这儿，她刻意看向陆征铭突然问他“你说是不是我能像你这样在这里生活就不会觉得自己渺小了？”
陆征铭无奈中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依旧一言不发。
可叶筱曼兴致正浓，察觉不到陆征铭心情的起伏，还在问：
“你不觉得你读了这么多书，这么有本事，结果就在文物局监督我们这样一群绣娘做些针线活儿有点太浪费了吗？”
“可怎样才算不浪费？”陆征铭这时终于开口，甩给叶筱曼这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果然，叶筱曼是太过年轻和简单了，当然答不上来，不过她兴致颇佳地又把话题转移开：
“所以，对于你们这个修复项目我是最合适的？”叶筱曼简直话里有话。
陆征铭把着方向盘不禁侧脸看了她一眼：“是的，我不一定合适这个项目，但你很合适，所以当时我才坚持把你带到A市来。”
叶筱曼浅笑道：“那你觉得我是合适这个修复项目，还是合适你。”
“二者都合适。如果不是我，即使你被你蒋老师隆重推荐，换一个人也不见得敢用你，因为用你需要勇气……”
“还有过去的感情经历。”
叶筱曼慢悠悠把陆征铭说不出来的话补全，说完就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