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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亦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那间屋子的，那间位于杂院最角落的屋子。那间堆满了杂物、四处漏风，被下人们戏称为“鬼屋”的屋子。尽管是盛夏时节，她却冷的瑟瑟发抖。
她瑟缩在一处背风的角落，嗅着润入发霉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陷入沉睡。
睡梦中，似有人在她的耳畔呢喃:“不死不灭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难受就对了，这是你理应承受的！”
屋外繁星璀璨，将夜色衬托得愈发静谧。一道视线自窗的缝隙处往室内探视，良久，一声叹息久久回旋，终隐入空气之中。
翌日，小院里一阵骚动。人们纷纷议论昨夜看到了鬼影。
“我起夜小解，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抬头一看，哎呀，真是吓死我了！”
“我也看到了，那个鬼影瘦瘦小小的，在院子里飘来飘去。”
有胆小的女子指着“鬼屋”紧张得快哭了:“我就说嘛，那里定是会闹鬼的。”
正在此时，伴着吱呀的声响，云亦然自屋内走出来，她的脸上带着血污，青一块、红一块、黑一块，斑驳得像一块荒芜的废墟。她的手里拿着一件满是尘土与血渍的衣衫。
人群中掺杂着几声女人的尖叫:“鬼啊！”
更多的人则诧然地望着云亦然，他们的口中不断发出幸灾乐祸的啧啧声。
看着他们夸张的神色云亦然特想笑，然而，她的面部肌肉却僵硬得难以牵动，于是那一抹笑意硬生生地被拽成了哭泣的形状。
只是这笑亦或是哭，落在别人眼里皆是不可饶恕的罪。
“瞧，她还好意思哭。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老爷不让她下地狱已是特大的恩赐了！”
云亦然看向人群中那个正说着刻薄之语的女子。那女子肥硕的脸颊上瞬时挤出三道愤怒的沟壑:“你敢怒视我？嫌自己活得太滋润了是不！”
云亦然不语，她紧盯着女子，一步步向人群靠近。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她垂眸看去，原来自己的身上被扎入了绣花针，前胸、后背不计其数！
她忍着疼痛，继续前行。人们将更多的干活工具往她身上砸去。呵，竟有这么多人想让她死！
她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恨意，将淋漓而下的鲜血狠狠地踩在脚下，她在心里默默呐喊:“来吧，让死亡来得更惨烈些吧！”
她的步伐愈发缓慢，终于，在一个蓄满水的木桶旁，她倒了下去。
一声厉呵缥缈于她的耳畔:“她只是想浣洗一下衣衫何罪之有？你们非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人群中似有一阵不小的骚动。他们好似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他们好似散开了……走远了……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那位仗义执言的好心人，无奈眼皮太过沉重。
这许是世间留给她唯一的一丝善意了。她感受着死亡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身体，内心汹涌着极致的满足。
“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她的意识却变得愈来愈清晰。许多陌生的影像如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秋！
一地污秽！她的脚踩到的，手碰到的皆是污秽！她崩溃地向门口望去，只见一辆装满恭桶的马车正朝院子里走来。
车夫恶狠狠地对她喊道:“天黑之前必须将这些恭桶清洗干净！”
冬！
她褪下本已单薄不堪的衣衫，站在风中不停地抖动着。
哗啦！士兵走上前去将满满的一盆水泼向她，那水抛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瞬间在空中冻结成冰。
她张开僵硬的嘴，努力咧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求爷，疼奴。”
春！
幽闭的空间内，滴答，滴答的声响好似直直地砸向她的心脏。不远处似有一束光亮，她本能地向着光的方向走去。突然，她的手触碰到一个软软硬硬的东西，那东西发出奇怪的声音，似低声的呻吟，似压抑的呜咽。
她凑过去探视。这一看令她魂飞魄散。
原来石壁之上钉着许多形如骷髅的活死人！他们的鲜血滴答滴答，似水滴，似丧钟！
“啊……”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我错了，请放我出去！”她无助地哀求。
夏
山洞，落日。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爬向洞口，迎向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
那女子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语音柔媚:“姐姐，我怀了王的孩子。”
她伸出手指将那女子引向自己身旁，伴着一声惨叫，那女子倒在血泊之中。
男子伸出手掌愤怒地甩在她的脸上，“你竟敢杀孤的女人！”
她的口里淌着鲜血，与泪水融合在一起，苦涩难耐。
“为何她可以有你的孩子，而我却不可以？”她发出泣血的质问。
“因为你不配！”男人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画面一黑，她置身于灰蒙蒙的天空下，恍若游魂般走在尸横遍野的土地上。
她的衣裙被人捉住，她并不惊慌，只是木然地垂下眼眸，但见一个男子攀附着她，将身子高高撑起，他睁大了双眼，似要拼尽力气去赢得最后的生机。
她俯下身去，认真聆听男子嘴里发出的声音。
“救我！救我！”
她伸手过去，欲将男子扶起来。
这时，一阵风沙席卷而来，有光束射入她的眼眶。
她的手被人反握住，一声温柔的叮嘱漫入她的耳畔:“好好活着！”
她猛地吸入一口空气，肉体的痛感也在瞬间苏醒了。
睁开眼，视线所及是一位系着棕色襜裳的女子。女子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快速地移开了视线，起身走开了。
她缓缓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湿漉漉的，有水滴不断飞溅过来，将周围的地面都浸湿了。近旁几个女子正在忙碌地浣洗衣物，而她那件布满血污的衣衫已被浣洗干净且晾晒了起来。
“你的善意会得到好报的！”
云亦然的声音柔软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