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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白天这桩大事故,不少人都在今夜难以入睡,其中就有孙燕。
“气死我了,是当我好欺负是吧!!“
孙家。
孙铁柱跟孙父孙母都来了,大着肚子的顾清华哄完孩子睡觉,连忙出来张罗着他们嗑瓜子,又端着盘子去厨房给一家人切了西瓜,这才坐下来。
“燕子你别恼了,当时确实咱们说好了的,也不怪席巧云,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回头我再联系人给你找好的。”
孙母瞥了眼顺清华,凉凉的开口:“要我说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找那个席巧云,媒人多了去了,那组织部的人都是关系户,要是没有硬关系,谁给你介绍好的对象。”
“我也是好心,想着都找找。”
顾清华早就猜到要是办不好小姑子的亲事,自己肯定里外不是人,如今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无奈认了。
没办法,顾清华觉得当媳妇儿就是这样,得忍得了委屈,不然怎么经营好一个家庭。
顾清华心里委屈归委屈,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也多亏了自己懂事明事理,不然换个人肯定受不了跟孙铁柱吵一架。
孙铁柱坐在旁边看报纸,不怎么在意妹妹白等一下午的问题,反倒是头也没抬,很有兴趣的问:“那个姓陈的到底打听出来没有,真的是陈勋庭陈厂长?“
顾清华连忙说:“我下午问我弟了,清树的纺织厂就在炼钢厂旁边,他说陈厂长昨天就出差了,中午厂区那边出了点事故,他下午刚到沪市,就赶着去处理问题了,人家陈厂长行程这么紧,肯定不可能去相亲。
孙铁柱听完也赞同:“说的也是,估计真就是凑巧重姓了而已,对了,人家不都说那个陈厂长有个死了的前妻,你弟没打听点什么八卦?”
顾清华:“他整天也在厂里忙前忙后的,也不是很了解,不过都说陈厂长那俩孩子是突然冒出来的,我看啊,也说不定是私生子,见不得台面那种。”
“你弟既然这么忙,下午你俩怎么见的面?”孙铁柱手里的报纸被放下,他打量着妻子,有些好奇。
顾清树是专门抽了时间过来问沈晚的情况的,想着催自己赶紧去找沈晚月要断绝关系的保证书,可顾清华没打通招待所的电话,也就没问成沈晚月相亲结果到底怎么样。
“咳咳,我......”
“他弟下午来家了。”旁边的孙燕忽然插嘴。
顾清华想好的借口没说出来,只能点了点头,“嗯,我?有半个月没见面了,他专门找我说说话,顺便还给咱孩子带了点糕点。”
孙燕翻了个白眼,“两包花生糖也叫糕点?嫂子,你弟都是傍上厂长闺女了,咋还这么穷酸啊。”
孙母撇撇嘴,“别又是来打秋风的就行。”
“哪能啊。”顺清华陪着笑,连忙解释:“他这来的匆忙,所以才就只带了花生糖,现在他工资一个月也能拿五十多块钱,肯定不会来咱家打秋风。”
“五十啊。”孙燕算了算,“那这厂长闺女的招牌也不响啊,咋还没给他职位抬一抬?”
......我弟说厂长还是想多让他锻炼锻炼,虽然现在只是个主任,以后肯定会往上升的。”
“啧,看来这上门女婿也不好做。”
孙燕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孙铁柱也有些听不下去,给妹子使了个眼色。
毕竟人家要的是厂长家独生女,虽然上门女婿有些难听,但保不准熬过到以后,就能当上厂长了,那也不算亏,冲着这个,也不能把顾家得罪的太过分了。
一直没发话的孙父清了清嗓子,准备起身走人,“清华啊,等会儿给燕子拿五十块钱,这段时间又在相亲,没点体面衣服可不行,拿完我们就走了,你们也好休息。”
顾清华脸色猛地有些发白。
“这………………爸,五十块钱有点多吧,我们这家里也有孩子要照顾呢,小姑子的事儿,总不能总找我们拿钱不是。”
孙母有些不高兴:“燕子才刚上班没多久,手里没钱买衣服,你们当当嫂子的怎么这么抠门。”
“可上个月不是才给了三十块,这都抵得上外面底层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了,说起来小姑子一个月也有三十多的工资,怎么连衣服钱都没省下来,是不是平日里节省点……………
“让你拿你就拿呗,嫂子,我还没算你这次让我白跑两趟的事儿呢,就说下午在茶楼,那两壶茶都是我出的钱,这钱算我的精神损失费,马上秋天了,我再去相亲,不得再买一件呢绒衣啊!”
“就是。”孙母帮腔:“你又不工作,钱都是我们家铁柱在挣,让你保管就够意思了,怎么这么多事儿。”
孙铁柱最听父母的话,也最终自己这个妹妹,打着圆场招呼顺清华去拿钱。
顾清华无奈,忍着委屈进了屋。
可是进去以后呢?
上次借给弟弟了一千块钱,家里找共就剩下了一百多,本来这个月就花销有些大了,这再一给小姑子钱,转眼开学孩子的学费都交不上。
但是不拿又不行。
不拿,孙铁柱就知道家里的钱没了的事儿。
她当初之所以嫁给孙铁柱,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而且她看上孙铁柱除了他工作好,还因为他脾气是个好拿捏的,在家的时候听父母的话,结婚前亲口保证了婚后听媳妇儿的话,钱也一直交给自己保管。
一开始娘家有事儿,顾清华拿钱过去孙铁柱也没说什么,可次数多了,男人就开始抱怨,有些不高兴。
这次借钱,如果孙铁柱知道,可能都不会再让自己管钱了。
顾清华咬了咬牙,最终硬着头皮开始数钱。
等有空了,得赶紧催顾清树还钱……………
可顾清华数着数着才发现,手里的钱竟然已经数到了最后一张。
还差六块八毛钱。
顾清华脑子里嗡‘了一声,心慌起来。
她差点忘了,昨天孙铁柱说过几天出差,找她要了三十块钱拿着应急用。
这样一算,家里的钱根本不够五十了!
半天过去,顾清华才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燕子,要不你先拿四十去用,这马上开学了,孩子还得交学费,我得多留点应急。”
孙燕撅起嘴,“真抠门。”
说归说,她还是把钱接了过来。
孙铁柱看妻子这样,一开始也只当她是仔细家里的钱,可又一看,妻子好像紧张兮兮的,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孙铁柱:“清华,我记得上个月人家找我办工作证明的事儿,刚拿回家里了些钱,也不差十块钱了,你拿了给燕子吧。”
顾清华脸色更加苍白,紧张的额头都出了汗:“这......柱子,燕子现在也不小了,该学会勤俭持家的道理了,我看也不能太惯着,这以后成家了去婆家也会被说的。”
孙燕将钱塞进了包里:“抠门不想给就直说,哪儿这么多废话,我懒得听,我走了。”
孙母倒是跟儿子想到一块儿去了,狐疑的打量着顾清华,“我儿子的钱一直都是给你管,我也没提过什么意见,怎么需要你拿钱的时候,这么犹犹豫豫的,你不会是偷偷把钱都拿去花了吧?”
“啥?你把钱花了还说我?”孙燕抬起腰:“嫂子,到底真的假的,你真把钱花完了才不给我?”
眼瞧着?清华脸色越来越差,孙铁柱坐不住了。
“清华,到底是不想给燕子还是真的花了?”
顾清华低着头,过了会儿,才哼哼唧唧的开了口:“我......前几天我娘家有事儿,就拿了一部分给他们,但,但这是借的,我让他们写了欠条,是会还的。”
孙铁柱脸色涨红站了起来:“借了多少?”
“一、一千......”
“一千?!”孙母嚎了一嗓子,人差点没昏死过去,“顾清华,你有没有脑子,这么大金额的钱,说借就借了?“
孙燕在旁边看热闹:“借给你娘家人不如借给我呢,当初我要有一千块钱,疏通一下人脉,说不定我都能去当系主任了。”
“很快就会还了!”顾清华慌忙补充,“他们拿去应急的,真的,铁柱,你也知道,之前几次用钱,也很快就还了。“
孙铁柱圆润的脸此刻气得快成黑皮河豚了,”顾清华!之前那几次都是一两百,我已经说了不要总是借钱给他们,养成习惯了,以后有什么事儿肯定还来找我们,结果这才不到俩月,你就给忘了!而且,而且这次竟然还想瞒着我借出去一千块
钱!”
“一千块啊,哥,你一个月工资得攒一年多哩。”孙燕在旁边添柴。
孙铁柱气的说话时脸上的肉都在发抖,“顾清华!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想着你有了孩子后辞了工作在家辛苦,把工资就都给你保管了,结果你就是这么保管我的钱的?!“
他吵嚷的声音太大,顾清华被吓到了,想了想连忙扶住自己五个月的肚子坐下来。
“铁柱,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顾清华眼圈红着柔声说着看向丈夫:“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他们应急用的,肯定很快就还回来,你别这么大声音,吓着我就算了,我肚子还有孩子呢。”
“你!”
孙铁柱气的想骂又被顾忌着什么。
孙母哼了一声,“少在我面前要这种把戏,你这往外借钱,连个招呼都跟铁柱打一声,你爸铁柱当什么?冤大头?“
“现在,你现在给你弟弟打电话,让他三天之内把钱给还上,不然咱俩......”
孙铁柱看看顾清华的肚子,咬了咬牙,“不然你就给我滚回娘家住去,你不是跟娘家亲,那你回去吧,别跟我过了!”
“铁柱!”
“你要是不打,今天就?蛋!”
顾清华见哭都没用,叹了口气,只能撑着身子去街道的电话亭。
电话过了许久才拨通,她把情况跟顾清树说了以后,顾清树也沉默了。
钱,往哪儿再找钱去?
眼瞧着姐的婚姻都要破裂了,顾清树只能说自己再想办法,这才把电话给挂了。
顾清树说完回到家,孟婉还没睡觉。
“回来了,谁找你?”
“我姐。”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这么晚了还专门打过来。”
“......“
不能说缺钱,前几天他才刚找孟婉要过钱。
这可如何是好。
“诶对了,你今天跟我说你那个表妹去相亲,成了吗?”孟婉合上手里的书,好奇的问。
孟婉手腕上的金镯子在灯光下黄澄澄的,顺清树被晃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我姐说没联系上她。”
说到这里,顾清树想起了白天大姐的话。
陈勋庭会跟沈晚月相亲?
怎么可能呢!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种连自己岳父都要惧怕他三分的人,恐怕连沈晚月自己都做不来这种白日梦。
“我姐今天白天跟我说,我表妹找的那个相亲对象可能是陈勋庭陈厂长,给我笑死了。”
顾清树当成是笑话跟孟婉谈起来,“她一个乡下来的,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怎么可能呢。”
孟婉抿抿嘴:“那表妹也听不统一的,不过......这相亲对象说是陈厂长确实不可能,我从我爸哪儿听说,陈厂长是个脾气很大的人,而且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平日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应该不会结婚了。”
顺清树:“所以我说很搞笑,陈厂长那可是大人物,怎么可能会跟她相亲,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不过说起来,陈厂长好像也有两个孩子。”
“嗯,是有。”孟婉是在金桥区长大的,对陈家的事儿了解比较多一些,
孟婉回忆着道:“我爸说,他那两个孩子是去年还是前年突然冒出来的,谁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反正挺神秘的,他们家还有个当军长的老爷子,他们自己不说,谁也不敢去乱问乱打听。”
顾清树好奇起来:“我还以为是外面传闻那样,是他前妻留下来的。”
“怎么可能啊,陈勋庭就没结过婚,我爸跟陈家老爷子以前认识,要是结婚,肯定会请我爸过去。”
“万一是没办婚礼呢?顺清树忽然眼睛一亮,怪笑道:“也可能,是外面的私生子。”
孟婉清秀的远山眉蹙在一起,有些介意:“别这么说两个孩子,说不定是陈家好心收养的。”
顾清树仍旧怪笑着:“要是收养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说,我看啊,就是私生子,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说不定亲生母亲来历不好呢。”
孟婉抿抿嘴,眉头紧皱:“可能是出于保护孩子的想法吧。
“你啊,就是太天真了。”
似乎是察觉到孟婉的情绪不好,顺清树转而又笑道:“天真的可爱,我就喜欢你的可爱。”
孟婉闻言,脸就红了,刚才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被赶走,终于笑了出来。
她耳边的银色耳钉,也在发丝间隐隐绰绰的显露出来。
“你就会油嘴滑舌逗我开心。”
“我说的是事实呀,我的婉婉简直就是沪市最漂亮的女人!”
孟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故意不去看丈夫。
也因此,没看见丈夫夸她的时候,目光看向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梳妆台前,那装着首饰的小匣子。
夜色朦胧。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金桥街道彩灯巷子。
陈老爷子老两口从医院回来,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让小王先先去了一趟陈宏伟家。
“小王,辛苦你再跑一趟,把家里的陈文杰跟周姨都先接到我们房子里。”
“诶,奶奶您客气了,我这就去。”
陈老夫人仍旧继续叮嘱:“让他们带着东西,这段时间文星不回家,勋庭估计也得忙厂里的事儿回不去,跟他说在我那儿住一段,我来照顾他些日子。”
“知道了,我把他送过去以后再过来接您。”
目送小王离开,陈老爷子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夜深了,陈宏伟却并没有睡,他灯都没开,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碗已经放坨的葱油面,陈宏伟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老夫人把灯打开后,陈宏伟这才回神。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陈铁军瞪了一眼陈宏伟:“你还好意思问,那小兔崽子呢?”
陈宏伟叹了口气,“今天闹这一通,回来我训他了两句他又哭了好一会儿,饭也没吃就睡了。”
“罚了没?”
陈铁军说话向来长驱直入,语气又冷又硬,要是孩子在旁边,恐怕当场就得吓哭。
这架势,陈宏伟最是熟悉,小时候他们兄弟三个就是在父亲这样的训斥下长大的,哦,还要多一个孙子辈的陈勋庭。
陈勋庭这孩子小时候吃得苦,可能比他们兄弟三个还要多。
“在医院被胜利扇了两巴掌,回来后我本来想罚他手板,但是看他哭的都快没劲儿了,就想着还是等明天了再说。”
陈铁军?了眼自己这个儿子:“我就知道你下不去手。”
陈宏伟连忙解释:“陈松柏这次犯这么大的错,我肯定不会饶了他,可这毕竟是自家孩子,今天他刚经历过生死,我怕他心理承受不住,所以想着改天,爸,我还是有原则的,不会随便了事。”
“原则?哼,你想怎么处理?”
“家法。”
“我的家法,还是你的家法?”
陈宏伟:“......”
他的家法说来了就是打手板,陈松柏这些年手心没少被打,他性子焦躁又顽皮,有一次手心都打出血来了。
结果就是,第二天陈松柏就把状告到了林坝上,老二媳妇儿电话里哭着说她不容易,不能亲自养孩子,希望他们老两口别对孩子那么狠。
可要是老二媳妇儿见识过陈老爷子的家法,恐怕别说哭了,当场昏过去都有可能。
“当然......当然是我的。”陈宏伟犹豫着小心开口。
“老子就知道你就这点出息了!”
陈铁军怒目瞪过去,压力之下,陈宏伟险些呼吸不上来,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陈铁军十六岁参军,戎马一生,家里孩子犯了错,比对待被俘虏的敌人都狠。
想当年陈勋庭的父亲大哥陈先进因为没完成父亲设置下的体测训练,被罚跪红砖头跪了一天一夜,白天不给吃饭还拿皮带抽了五十下,放到现在,那都得安插个什么虐待儿童的罪名。
可陈铁军并不觉得自己的处置有任何问题,他有自己的惩罚标准,而且他的脾气,就连成年的陈勋庭打的下去,要是陈松柏放到他手里,可能半条命都没了。
“爸,我也是没办法,按您的标准来,这孩子得没命。”
“你没命了吗?”
陈铁军脾气又上了头,“我看你们哥儿不都好好地活到现在?况且他犯的错误可不是你们小时候那么简单,这可是关乎了三条人命,人家司机被连累受了无妄之灾,还有那车货,勋庭那边又得自搭进去多少人情多少精力,还有那炼钢厂的工
.......“
陈铁军越说越气,手里的拐杖直接敲到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茶杯倒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诶哟。”陈老夫人皱着眉,“陈铁军,你还当自己是年轻的时候?都马上八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别动这么大的气,该怎么罚,你就好好说,别动不动的就挥你那根破拐杖。”
“爸,您消消气。”陈宏伟也劝:“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炼钢厂还有沈同志跟货车司机,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陈铁军喝了口陈老夫人递过来的茶,喘着粗气:“我告诉你陈宏伟,你这孙子,要是这次还不好好惩治,下次还有你罪受!”
“爸我也生气,我当时就恨不得打他一顿,可......可不能按您的家规办,现在的孩子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在您手里过不了一遭。”
“怎么?你现在对我有意见了,你们三个当初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还有勋庭,不照样当厂长,比你们几个都有出息!”
“......那大哥呢?“
陈宏伟为了保住孙子,不惜冒着自己被打的风险,咬着牙继续说:“大哥当年消失,难道就没有您逼迫他的原因,现在大哥是生是死咱们都不知道,您难道没有后悔过?”
闻言,陈铁军当即不说话了,刚才晶亮的眼神一瞬间浑浊下来。
陈老夫人也皱了皱眉,瞪了一眼陈宏伟。
陈家老大陈先进是个不能提的禁区。
陈家三兄弟,小时候拨打最多的,就是陈先进,身为老大,陈铁军对他要求本就严格,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将来也参军做一名军人。
但棍棒底下长大的陈先进却选择了读书,为此,不惜跟陈铁军翻了脸,孤身离开了沪市。
二十多年前,他跟陈勋庭的母亲结婚剩下了孩子,而勋庭三岁之后,陈先进消失了。
所谓消失,就是查无此人。
陈铁军后来动用了一切关系,结果都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你有种了,陈宏伟,敢跟我这么说话。”陈铁军拄着拐站了起来。
陈宏伟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爸,松柏我一定教育,但不能您来。”
“好好好。”陈铁军敲了敲拐棍:“你这孙子,原本也不该我来替你管教,发生了什么事,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以后,你的事儿,我绝不多管。”
“......谢谢爸。”
陈铁军哼了一声起身出了门。
陈老夫人在旁边接连叹气,“你说你,非要也跟他这么僵,你好好劝劝,我在旁边再说合说合不就过去了,非得把你大哥也搬出来。”
陈宏伟苦笑了一声:“要是您劝说真的管用,当年我们兄弟三个也不会挨那么多的打。”
陈老夫人皱起眉,“你连我都仓?”
“不是不是。”陈宏伟连忙陪着笑:“我这也是还没缓过来,刚才我真是怕我爸打我一顿,我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孩子再看见多丢人,妈我跟您道歉。”
“这还差不多,唉,你大哥当年的事儿,一直都是咱们家人心里的刺,别看你爸这样,其实他现在年纪大了,有时候半夜做梦都咸你大哥的名字,他脾气已经改好了不少,说白了,他是后悔了。”
陈宏伟沉默了。
人都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再后悔有什么用?
“这次恐怕要赔不少钱。”顿了顿,陈老夫人还是开了口。
“晚月同志那边跟司机就不用说了,勋庭不好跟你这个当叔叔的开口,我得替勋庭讨个公道,他们炼钢厂的损失,这次绝对不是小数目,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到时候实在拿不出来,再去找我。”
陈宏伟脸色更苍白了,“我心里有数,谢谢妈。”
等老两口走了以后,陈宏伟这才呆滞的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卧室后,翻出了家里的存折。
“文杰,睡了吗?吃饭了没?”
陈老夫人刚一进家门,就担心的想着跑去二楼敲门问问陈文杰情况怎么样。
“没有。”
十六岁的少年身高抽条,站着比老夫人高许多,眼瞧都快凌晨了,他打开门时,脸上没有丝毫困意。
“没吃饭?周姨呢?”阮桂香着急起来。
陈文杰抿抿嘴唇,“太奶奶,饭我吃了,我是说我没睡觉。
“你是在担心文星跟你爸吧。”
陈文杰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楼下的陈铁军也走了上来,打量了一眼陈文杰,皱眉道:“文星手上了两针,这点小伤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你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回家了。”
“嗯。”
陈铁军又上下打量了一通,说:“文杰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让周姨跟老马平时多给你做点好吃的,把身体养好了以后当兵才能尽快进入状态,过完暑假你也有十七了吧?”
陈文杰:“十六。”
“那也差不多了,当年我就是十六岁参的军,你怎么考虑的,是把高中上完还是干脆直接就进部队当兵去?我看直接去就行,虽然现在有年龄要求,我帮你找找人先进去适应两年军队环境,怎么样?”
“......“
陈文杰眼神里闪过一丝低落,默默低下了头。
阮桂香推了一把陈铁军,“兵兵兵!一天到晚念叨着你的兵,结果自己三个孩子没一个去当兵的,都是被你给念叨烦的,文杰自己还没考虑好,再说这大晚上的,你要是精力旺盛就带着鱼竿钓鱼去,少在家里指使人。”
陈铁军一辈子怕的人不多,阮桂香算一个。
其实也说不上怕,但也就只有阮桂香骂他,他不会生气。
陈铁军皱皱眉:“我这不是想着关心关心文杰嘛,他也算是军官子弟了,他不当兵谁去当,文星那孩子胆子又小,我这也是好意啊。”
“要没事,我先回屋了,困了。”
陈文杰低着头,说完这句转身就进屋关了门。
“你瞧瞧你!”阮桂香瞪了一眼陈铁军。
进屋以后,陈铁军仍旧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儿。
“我咋了?我这不是随口一问,再说了文杰这孩子学习成绩也不好,让他去当兵不是也算个出路。”
“陈铁军,你这一辈子能不能少管孩子们的事儿了,老二说的没错,老大就是被你给气走的。”
“......“
陈铁军不说话了,翻了身躺下,只是许久都没睡着。
一墙之隔,陈文杰也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却没有丝毫困意。
少年已经到了青春期,身体正是抽条生长的时候,因为瘦,身上的骨架格外明显,脸颊颧骨上的雀斑也看起来很显眼。
“烦死了。”
好半天过去,少年嘟囔了一句,揉了揉脑袋坐了起来。
桌子前,是他来这里经常玩的飞镖,他抓起一个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朝着门后挂着的圆盘打过去。
依旧没有中。
他的飞镖好像长了眼睛,偏偏不往靶子上打,就连年近八十的太爷爷都比他打的准。
掉落在地上的飞镖安静的躺着,陈文杰盯了好一会儿后,还是无奈的去捡了回来。
要是文星在,到时候可以指挥文星去捡。
文星最怕的除了爸爸就是自己了,反倒是不怕那个陈松柏。
想起这个名字,陈文杰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跟冷意。
早晚收拾他一顿。
人民医院。
席巧云留下来照顾陈文星,因为陈文星年纪还小,她干脆就凑合着睡到了床尾处。
陈勋庭去送老爷子下楼,病房里再次恢复了沉静。
到了医院,有时候陪床比病号更累,所以等四周安静下来后,席巧云很快便睡着了。
沈立民也是一样,他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两张报纸,垫在地上躺着就打起了呼噜。
倒是两个病号,下午睡了太久,一直没有困意。
昏暗中,陈文星半躺着,眼睛随便紧闭,但睫毛还在时不时的打?,很明显是没睡着的状态。
他今天看到爸爸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又委屈,可很快,又有些害怕。
他也不知道委屈的情绪从哪儿来的,反正就是看到了爸爸就特别想哭。
但他想起今天是自己犯了错,本来想主动走过去找爸爸的,可又因为害怕被训斥所以没敢上前。
虽然才跟新爸爸认识一年多,但他却记得来之前,部队里那些穿军装的叔叔说,新爸爸是个很好的人,因为他,哥哥跟自己才不用被送去孤儿院。
来了之后,新爸爸也确实对他跟哥哥很好,吃的比在原来的地方好多了。
B......
但文星也见过哥哥犯错误,爸爸训斥他的样子。
好可怕。
文星就这么怕着怕着,一直等到爸爸走,也没能跟爸爸说上一句话。
呜。
想哭又不敢哭,因为二奶奶睡着了,不可以吵到二奶奶。
刚踮起脚尖下床的沈晚月动作一滞。
“?“
她狐疑的转过头,看向了临床留着西瓜头的陈文星。
为了避免动作大吵醒别人,沈晚月已经尽量动作轻柔了,可怎么还把人家孩子给惹哭了呢?
陈文星手上有伤口,为了不压到手用绷带给他的胳膊吊了起来,整个人只能侧着身子,缩成一团,这会儿眼睫上挂着泪??
可怜巴巴的。
“你.....吵到你了吗?”
沈晚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后,小心的问。
小朋友是真的哭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珠子往下扑簌簌的掉。
但是却懂事的不得了,怕吵到别人,哭了半天,只发出来一个“呜’。
沈晚月:“......”
这事儿闹得,她就只是单纯想出去一趟上过厕所而已啊,一下午了都没下床,晚上又喝了稀饭,是真的有点憋不住。
“别哭别哭,你是......睡不着还是不舒服?”
陈文星有些迷茫。
他对眼前这个漂亮姐姐的印象其实很好。
姐姐救了自己的堂哥,还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了姐姐受了伤,而且姐姐还安慰了自己,是个很温柔很温柔,比爸爸温柔一百倍的姐姐。
“睡,睡不着。”陈文星纠结了一下,小声说。
沈晚月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她给人家吵醒了,原来是也没睡着。
“那…….……你要去外面吗?”
沈晚月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好心的又问。
陈文星想了想,抿着嘴点点头,然后??伸手拉住了沈晚月的衣角。
沈晚月:“......”
行吧,虽然不想带个拖油瓶上厕所,但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把他送到男厕所外面。
小朋友跟在沈晚月身后,亦步亦趋,跟个小尾巴似的。
等到了走廊,沈晚月看了眼屋里没人被吵醒,长舒了口气,这才敢说话。
“你刚才是怎么了?害怕吗?”
“.......“
“大人不是就在旁边吗?要是怕黑,等会儿回去我可以帮你把床头灯打开。“
“不怕黑。”
“不是怕黑吗?”
“嗯,怕爸爸。
那就怪不得了。
就陈勋庭那张石雕脸,凶起来,是小朋友看了都能半夜吓哭的程度也不意外。
“没事儿,你爸爸不在这儿,怕他干什么,他也不会突然飞出来,等会儿安心睡觉就行了。”
“可是,可是我今天想跟爸爸说话的,但是因为害怕,才没有说成,我平时都很少有机会见到爸爸………………”
沈晚月渐渐明白过来,想要劝慰什么,仔细想想又觉得麻烦的很,干脆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别想太多,你这个年纪,多睡觉就行。”
“姐………………姨姨。”
陈文星眼睫还带着泪,扑簌簌的,像个小洋娃娃一般好看。
“怎么不?姐姐呢?“
“二奶奶说要?姨姨的。”
沈晚月笑了出来,“那就是说你觉得我看起来是姐姐咯。”
“嗯!”小朋友认真的点头,眼睛里写满了信任。
这是救了哥哥的漂亮姐姐,他唯一一个不会害怕的陌生人!
沈晚月心情大好,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姨姨,你说我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呀?”
他还真看了一眼就走了呀,真够狠心的。
沈晚月心里默默念叨着,心软的安抚了小朋友几句。
这也是个可怜宝宝。
没有妈妈,有个爸爸总见不着人,见着了又总是冷飕飕的,不过现在是夏天,陈勋庭这么个大冰山站在旁边,或许还能起到空调作用呢………………
“你们去哪儿?”
楼梯口,男人缓步上来。
冷峻的双眸从一大一小身上扫过,最后目光打在了儿子手握住的衣角上。
沈晚月真没想到陈勋庭去而复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看看陈勋庭,又看看自己身边的小尾巴,差点把双手都举起来了。
沈晚月:“……..……我不是准备拐卖儿童哈。”
陈勋庭:“…………”
也不知道她那脑瓜里都想的什么,就算是她现在主动拉着儿子,自己也不可能怀疑她是人贩子。
陈勋庭有些无奈:“我知道。”
他只是想问要去哪里。
沈晚月松了口气,但下意识又有些紧张,“我......带他去厕所。”
“......“
陈勋庭顿了两秒,却没有避嫌的径直走了过来。
沈晚月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因为型号不合身,衣领格外的大,
再被小朋友那么一拽,整个衣服都被扯得往下滑了一大截。
她身材很好。
虽然瘦,但玲珑有致曲线分明,是一看就十分丰韵成熟的美。
宽大的病号服并没有把她这份美遮掩住,反而该优秀的地方,显得更加优秀了。
陈勋庭除了第一眼外,目不斜视走了过来,“你是女同志不方便,我带文星过去,麻烦你了。”
“不麻烦,也就几步路而已。”
陈勋庭嗯了一声,伸手想要将儿子给带到自己身边。
只不过…………………
儿子叛变了。
准确说,儿子怯生生的躲在了沈晚月的身后,小尾巴害羞一般只露了半个身子出来。
“怎么了?”陈勋庭皱起眉。
他这么一皱眉,再加上这个问句,小尾巴整个人更害怕了,?了颜手。
沈晚月垂眸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心的抬起头:“陈厂长,你好像跟孩子之间有些误会,他刚才说......有些怕你,你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
陈勋庭眉头皱的更深了。
“为什么怕?”他自以为理智的文,可这生硬的语气,反而容易吓着孩子。
“应该是......怕你因为今天的事教训他吧。”沈晚月猜测的说完,低头又看看小尾巴。
沈文星抿着嘴,委屈的点点头。
陈勋庭微微叹了口气:“你跟着陈松柏去玩是我答应的,后面骑自行车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我没想过怪你。”
他知道陈文星胆子小,其实他在陈文星面前,已经比在陈文杰面前柔和许多了,但这孩子却还总是显得怯懦。
陈文星睁大了眼睛,确认爸爸说的是真的以后,沉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笑了出来。
“我,我还以为爸爸也要跟胜利叔叔一样动手呢。”
“不会。”
“那,爸爸怎么又回来了?”
说着,陈文星已经走到了陈勋庭身边,小心的伸出手想要抓陈勋庭的衣角,却被陈勋庭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我回来守一夜,明天早上送你出院后再回厂里。”
“......“
他们这边在父慈子孝,沈晚月那边却属实坚持不住了。
“陈厂长。”沈晚月柔声打断:“那你们父子说话,我先走了。”
陈勋庭一怔。
自己难道吓着她了?
“沈晚月同志,其实刚才我就想跟你提,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们申请换新的病房,这样你家人陪床也方便点。”
每个医院都有专门空出来的病房,是留给领导以防不时之需的,陈勋庭也是其中之一。
“不用了。”沈晚月连忙摆手:“我腿没什么大碍,除了终点走路还是正常的,三天就能出院,就不麻烦了,我......真的要先走了。”
她明显一副着急离开的样子。
“......“
“姨姨去哪里?”
陈文星问了陈勋庭想问的。
沈晚月脚下顿了顿,脸上有些微红,桃腮气鼓鼓的看了眼陈文星这个小没良心的。
“我去厕所。”
鸣,她真的就只是想去趟厕所。
一下午了,再不去人就真的要昏迷过去了,谁家好人是被尿憋的昏迷的呀!
陈勋庭几乎是有些尴尬的给沈晚月让了位置。
等陈勋庭回神时,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居然还留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葛地,陈勋庭嘴角不自觉弯出一个弧度来。
他皱起眉,将心里的杂念清理掉,低头才要说带孩子回去,结果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沈晚月离开的方向。
“等姨姨一起呀。”
陈勋庭回想起刚才沈晚月脸上的薄红,拉起了儿子的手。
“进屋去。”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