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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子最后落在了叶满手上。
刚刚在门口,叶满本是拒绝的,东西贵重,她本就不该收。
但沈谦遇没要回去,也不与她多说,恰好助理过来说他还有约要赴,叶满没和他说上几句他就走了,还是林助最后来劝慰她说,沈先生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先例,这是他的一点心意,还希望她收下。
叶满只得先放在身上。
她回了车上,唐尹尔正在炫耀今晚上得到的一只手镯,阆总拍给她的百万款,是一众陪衬里最拿的出手的了。
唐尹尔借着灯光在那儿看着,助理小兰在一旁说道:“还是阆总最疼尹尔姐,这是全场今晚最高的拍品了,阆总眼眨都不眨就送给尹尔姐了,你没看见天华那几个女明星的脸色吗,都绿的发青了。
唐尹尔对这个镯子倒是喜欢的:“这不是还有沈先生拍的那个嘛,那个才是最值钱的。”
助理:“那沈先生大约是拍去送体面人的,不一样。”
她没发现自己说错话。
唐尹尔不着痕迹剜她一眼,盒子收起来的时候在空气里发出“啪”的一声。
她眼神又落在坐在后面的叶满身上,想到叶满今儿颇占风头,但也颗粒无收,于是又做好人状地宽慰到:“小满,《茯苓》这部戏,我的戏份已经定了,挺靠前的,我今儿也和间总说好了,我身边的宫女的那个角色就留给你,你别看是个宫
女,但戏份还不少,改明儿我让张珂把本子给你。”
这一年,大多的依存模式都是这样的。叶满作为“后人”要帮唐尹尔在这种局里稳人脉,作为报答,她能捡一些个边角料角色。
但她递过来的角色人设都不讨喜,演技要求是不低,但对叶满自己的人气积累不是特别有利,张珂每每都生气于此,钱却默认这种职场霸凌。
叶满只是点点头:“谢谢唐老师。”
叶满回昌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姜弥要回来了。
她虽然住在张珂给她申请的公寓里,但依旧也没有退这里的房子,虽然姜你说这里的房租对她来说九牛一毛,叶满可以不需要再和她承担房租了。
但叶满还是没让。
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姜弥买的食材,不过和从前两个人去菜场挑挑拣拣不一样的是,这次她下单的是送货上门,进口超市的那种。
姜弥给这个屋子换了暖气片,老旧的东西被淘汰后屋子里暖和多了。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针织长裙,很勾勒身线条,一头红发把她的肤色衬得尤为白皙,眼妆极淡,为了中和她的厌世感,她的唇色又是哑光的深红,把她整个人装点地又薄凉又妩媚的。
她和从前一样美,不,准确来说比从前更美。
不同的是她现在一样一样放到桌面上的东西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她俨然不是那个叮嘱叶满要“看住钱包昌京的钱长脚会跑的人了”。
她身上无处不在地彰显着她已经“脱贫”的气质,但叶满却总觉得那些物质带来的宽裕感只浮在了她的表面。
叶满去帮忙,却被姜弥阻止:“坐那儿吧,坐着等。给你备了番茄锅底和清汤锅底,你要哪一个?”
叶满斩钉截铁:“红汤!我要吃辣。”
姜弥知道她不会吃辣,见她那个样子,又无奈笑笑。
也没一会儿,东西就上桌了。
因为吃火锅,所以开动很快。
叶满难得放肆一趟,尽量控制只吃蔬菜,又从红汤冒汗中抬头看到姜弥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叶满:“国外对演员身材要求这么严格的吗?”
她手上的筷子伸进锅里的动作都犹豫了。
姜弥笑起来:“我不饿,我回来路上吃过了,你多吃点。”
说完后她开始动筷子,伸进锅里捞一些菜叶子,算是陪叶满吃。
叶满问起姜弥:“你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遇见好玩的事。”
她在水汽氤氲里抬起头:“有没有交到什么比我还有趣的朋友?”
姜弥嗔怪她:“忙都忙死一天到晚拍戏,哪有时间交朋友。
叶满:“也是,《早熟》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在后面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姜弥是带着成绩回来的,某国外导演的《早熟》一度拿下了国外的好几个奖项,只不过因为导演的风格比较“艺术”,镜头大胆,备受争议。
影片凭借电影画面和声乐在国外拿了不容小觑的奖,她也直接因此或得两项提名,但因为是涉及人性深处的“扭曲”和“欲望”,但未删节版流出之后人们讨论的中心却在于她与片中“姐夫”的扮演者是真做还是假做。
窥伺八卦多于对于剧本。
姜弥却没说话,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
叶满眼神落在她的烟上:“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开始抽了?”
姜弥这才反应过来:“陋习难除去,我下意识就当屋子里没人了。”
“抱歉啊。”
叶满摇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姜弥这才像是自如下来,她点火,细长女烟烟雾很大,但叶满觉得她的烟瘾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她像是过了两口瘾,才不徐不疾地说:“骂我的人比夸我的人多,我只是露个脸,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又被翻出来了。”
叶满想到这个事,又抬起头来:“你别听别人怎么说,也别看那些人的评论,电影我看了,你演的很好,不是普通的好,落幕的时候女主角在田园里凝望路过的那只蚂蚁的时候,那种代入感绝了。而且你对于人物的揣摩不是停留在表面的,她那
么复杂的感情你都把握的很好,尤其是偏执又愧疚,占有与绝望......那都是很难演的,你都行姜你,你真的好了不起。”
姜弥笑起来:“我有那么好吗?”
叶满:“有,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觉得,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只不过没在国内上映嘛,所以看到的人不够多,但你都已经和这样的导演合作过了,以后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
叶满真心诚意地那样说。
姜弥却面色沉了沉,她抖落指尖上的烟:“其实,小满,我没和你说,我能和那样的导演合作,是因为我也有靠山。”
叶满筷子只是愣了一下:“但荧幕里的那个人是你自己。”
姜弥原先向下的长眼往上睁开,她看向面前那个姑娘。
姜弥:“小满,你呢,你和那位先生,怎么样?”
说起这个事,叶满想到他送的东西。
叶满摇摇头:“他蛮吓唬人的,几千万的东西说送就送,跟烫手山芋一样,我现在看到我就觉得有些麻烦。”
姜你只是看着她笑。
叶满:“你别这样看我。
姜弥只是摇摇头:“小满,你还没开窍。”
转而她又问起她的工作:“还去跑剧组吗?”
叶满:“嗯。有时候去剧组跑跑,有时候公司也会给我戏。”
姜弥:“钱总是个人精,她虽然也培养你,但一定不会把重点的资源倾斜给你,你跟在唐尹尔后面,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叶满:“我只要有戏可以演就行。
姜弥:“你不想成名。”
叶满:“想,非常想。”
她太想成名了,太想师父能看到她了。
叶满:“公司安排我去参加综艺多些曝光,但,老实说我不想去参加什么综艺。”
她抬头,看向姜弥,眼里顿时清明一片。
“姜弥,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没人拍功夫电影了,也没人拍真刀真枪的动作戏了,可我就想成为那样的人,想让我的师父看见,也想让全世界都看见。他们会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出自哪门哪派。”
深秋夜里女孩子的声音掷地有声。
华语电影的武侠片没落在商人逐利的算盘里,同样也没落在被人逐渐忘却的记忆里。
武打电影或许早就死在某一年的寒冬了。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孩子。
沈谦遇送叶满东西的事不知怎么的,被钱老板知道了。
钱还为了这事把她叫到办公室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了。
叶满以为钱筱是要她把拿到的东西上交充公,她带着那个礼盒去钱办公室的时候,吓得她连忙让叶满放好。
可别在她办公室里出什么从岔子。
钱筱又好茶好水招待,好言好语相劝,让她多和那位沈先生走动走动。
但说起来,叶满是心虚的。
相见时她和沈谦遇的交谈和相处好像都很和谐,但她也清楚,一旦有求于他,他们就会丧失这种轻松和自洽。
如那天晚上一样站在他的身边,看到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而得到别人的殷勤?
那其实不能让她感到心底的愉悦。
相反,她看到自己裙摆一撞一撞的少女心事甚至都有些迷茫。
还有她总能浮现的关于他的那个朦胧的月色萧条下的身影。
他的那句“本就是拍给你的“给了无限的暧昧和想象空间,却也扰乱着她的心神。
没等叶满想好怎么回复,一个好消息倒是先传了过来。
姜弥给叶满打电话过来,说姜导在筹备拍退休前的最后一部电影,其中戏份最大的女主角没定,她给姜导递了叶满的资料,
叶满很惊讶,她以为那天姜弥问她要资料也就是过个场子。
那可是姜导。
国内武侠电影的开山鼻祖,在这个赛道里没有竞争对手,金字塔尖的导演,出了名的具有匠心,十年磨一剑,直到现在,他十年前的作品还挂在内地票房榜上呢。
虽然叶满还没有拿到角色,姜弥只是把她的资料递了上去。
但因为太优秀了,所以他的主要角色从来都是邀约制的,不可能会接受外投,别说张珂,就连钱,都是递不上资料的。
姜你是怎么做到的?
深秋后天气多变,是流感高发的季节,连同张珂在内的简心的好大一批员工都中招了。
单衣已经完全不能抵抗这天气,昌京十一月下了一场小雪。
叶满去横店赶活之前被钱筱叫到了办公室。
她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戴眼镜文文气气的女孩子站在门边对她微笑。
叶满也回了个微笑。
她进来的时候钱正在打电话,嗓子都还是哑着的,见到叶满进来了,和对面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小满,站着干什么,快坐。”
钱筱招呼她坐下来后给她引荐着:“这是小陶,以后你的助理。
小陶闻言上前自我介绍:“叶满老师您好,我叫陶欣,你可以叫我小陶,以后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去做。’
叶满如今的咖位半只脚都还没有入局呢,哪能配什么助理。
叶满:“钱总,我身边也不需要......”
“车也给你配了一辆,往后你出入就不要搭尹尔的车了,王师傅那边给你调遣,只要是公事,打个招呼就可以。”钱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即便着流感带来的嗓子疼看起来是让她挺苦恼的。
又配人又配车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叶满:“钱总,我目前也没有那么多商务,而且我经常待在剧组,也没有什么出行的安排的。”
钱筱笑着说:“现在没有以后不代表没有啊。”
她人从老板桌后面出来,笑吟吟地走到叶满身边:“小满,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等叶满回答她就继续说。
钱筱:“沈先生你是知道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从来也是不能轻易接触到的,他能从阆总手里把东西买下来送给你,说明人家是把你当能入的了眼的朋友的。”
钱筱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看着叶满的神色。
叶满只是回答:“那东西贵重,我也是要找机会还给他的。”
“咳咳咳。”钱筱咳了几声,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离叶满远一点,随即去拿自己的杯子,灌了几口水才勉强压下去,“还不还的另说,但咱们做人吧,得知恩图报,我听说这次流感,沈先生也中招了,人还搬到北郊的四合院去养病了,我想着,
咱们和他也算是有交情,你要不代替我去探望一下。”
他病了吗?还特地搬到北郊去,病得这么严重?
钱筱什么意思叶满是明白的,而且出于私心,出于他之前的照拂,他病了她是得去看看。
叶满:“我明白了钱总,我过两天去看看。”
过两天?
过两天人都好了。
钱筱哑着嗓子挥挥手:“明日就去。”
北郊燕山下那片四合院落年代久远却保存完整。
落霜红枫树下的石桌上沏了一壶上好的乌龙茶,袅袅茶香流淌在本就浓密的晚桂里。
树下一黑一白坐着两个男子。
苏资言长品了一口茶,啧啧道:“也就能在二哥屋里才能翻出来这么正宗的茶了。”
孟砚呷一口茶,轻飘飘地说一句:“你偷偷泡他的茶喝也不怕他与你生气。”
苏资言看他一眼:“你不是喝的正欢,没你的份?”
他说完后慢悠悠地把茶杯放下:“再说了,这会子正被姑娘缠着脱不了身,哪有闲工夫管我们。
孟砚:“明明是为了躲任姨娘的聚会才慌称病的,躲得了明枪躲不了暗箭,沈家阿祖一把他生病的消息放出去,这京城里的莺莺燕燕就如过江之鲫,汹涌地就朝着这避世的四合院来了。”
孟砚听着前厅的叽叽喳喳的,叹口气。
苏资言:“你叹什么气啊,这是好事,算起来二哥也有二十七八了,顾家老三都成婚了他身边还人影都没有,二哥姥爷已经退休了,萌荫不了几年,沈家阿祖这会子想给他挑一门心事那是司马昭之心。据说这会子过来周家的这位小姐,周家独生
女,她父亲你我都见过,派别正确,又是中坚力量,还是二哥姥爷原先的学生。”
孟砚没抬眼,只是淡淡说:“算门第,也高攀了。”
苏资言笑:“那能配得上二哥如今的,昌京城里还有几个?不过是姥爷总忌惮着沈家那几个旁系子弟的势力,想让二哥把位置坐的更稳些。”
孟砚心想,苏资言从来话说不到重点上去,今儿倒是心里明朗。
两人正这头聊着呢,院落外吹来一阵风,晚桂送来清香,一阵悦耳的男声传来。
“偷我的茶,背后还说我小话,你俩当真是活腻了。”
话音刚落,穿了一身单薄黑色衬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到梨花木长桌前坐下,顺了个空杯子过来,忙不迭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品,径直喝了。
苏资言说他:“再怎么说二哥你对外也是宣称恶疾在身,穿这样单薄身子这样强健,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恶疾在身?”沈谦遇脸上虽没什么神色变化,但单边眉毛却抬了起来:“我阿祖杜撰我些什么了?”
苏资言耸耸肩:“说了流感,但你说这流感也是会传染的,这些贵门小姐也不怕自己染上,生怕来晚了你就好全咯。”
沈谦遇边听苏资言说边又喝了一口茶,他眉头微微皱起来,顿时向前盯了会杯口里的茶色,又去掀盖子开茶汤,发现过来后提高嗓音:“我在前厅焦头烂额的,你俩倒好,在院子里喝我都不舍得喝的茶。”
苏资言见被发现,有些心虚,看了看孟砚。
孟砚帮着解围:“二哥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一壶茶,总也是要拿出来喝的,不与我们喝,难道是要和前厅那些络绎不绝的姑娘喝?”
说起那群人,沈谦遇就头疼。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又是“探病”而来的,总不能翻脸。
说完他也没再计较苏资言偷茶之事了,支在那儿的手又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苏资言见状多给自己倒了两杯茶水,故作羡慕地说:“二哥苦恼什么,那都是个顶个的美女。”
沈谦遇眉眼向下,依旧揉着自己太阳穴:“我称病不想去任明月的寿宴被阿祖识破,他就拿这事来堵我。”
孟砚给沈谦遇斟茶:“自你去年坐上这个位置起,这便是迟早的事,你要躲,也是躲不了的。”
沈谦遇停下动作,拿起倒的茶:“我又何曾要躲,也没说不要,用不着中途生出这么多事来,时不时地拉郎配地共处一室生出这许多的来往。我哪里有这么多闲情逸致与什么张小姐李小姐周旋。”
沈谦遇说起来是头疼,苏资言却不以为意:“周旋?二哥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脸上神色都懒得变化,只是表面客气,配不上周旋两个字的。
沈谦遇瞅他一眼,把苏资言面前的杯子拿走了:“表面客气也是客气。”
说罢他又生生把茶叶罐给扣上了。
“哎,我还没有喝完呢…….……”
苏资言本想把茶打包带走,这会儿喝也喝不上了,拿也拿不走了。
林营这会子又过来说道:“沈先生,外面有个姑娘,也是来探病的。”
沈谦遇眼皮都没抬:“不见。”
林营看了看坐在那儿的三个人,得到回复后也没退下,依旧在那儿杵着。
沈谦遇看他一眼:“怎么了?”
林营答到:“是小满小姐。”
苏资言趁沈谦遇和别人讲话,撬着茶叶罐头。
是她?
她怎么也过来了?
沈谦遇原先不耐的神色褪去了大半,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眉头此刻舒展了许多。
他的动作因此更为闲适自得,身体靠在椅背上,问着林营:“她有说是为了什么事过来的吗?”
林营摇摇头:“但看小满小姐手上拎着的东西,大约是为了您的病而来的。”
沈谦遇听完,手握着虚拳,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长桌对面的苏资言和孟砚猛然抬起头,一时间面面相觑。
咳嗽完,沈谦遇的嗓音顿时都低沉了许多,一瞬间宛如病色上脸:“起风了,把我的外套拿出来。”
苏资言:………………
Zil:......
沈谦遇:“家里既然来了客人,那二位就先回吧。”
苏资言:………………
Ziel:..
苏资言心里口吐芬芳,他随即抱起心悦已久的茶罐子以泄其愤。
他人才正面朝外背朝里地要踏出院子里去,又听到沈谦遇在身后吩咐林助:
“这茶不行。”
“林助,去茶室最高一层冬青釉暗月耳玉罐里拿那支红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