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321.com,更新快,无弹窗!
几天前熏雄黄之法被弃而不用,连常驻城隍庙的大夫都重新拿起了医书,寻找驱疫之法。
大家聚在一起,每个人之间隔得老远,口鼻和眼睛都遮挡住,谁也不贴近谁,医书也是自己找自己的,互不打扰。
看了三天多,永明府的士兵都养好了身子,严把总领着一半的人回永明,又将秦先生带了过来,可到现在他们都没找到合适的替代之法。
这不应该是棘手的事情才对,医书所载驱之石药甚多,譬如朱砂,只是段之缙好歹把他们拦了下来。
若说雄黄是什么他不知,朱砂这种常用来炼丹的东西,保准吃死人,因而提出矿石一类全都不用,最好能找着药草。
这下子可供选择的范围少了许多。
有大夫说新鲜苏子叶塞到鼻子中可以隔绝瘟疫,可现下时局又去哪里弄来新鲜的苏子?又有人说白檀香、沉香、麝香可避,似乎是没问题,可这些香料大多价格高昂,就算是卖了府衙也弄不到那么多的香药。
终于,在这个天气甚是晴朗的早晨,有一个名唤常百草的年纪轻轻的小大夫,从《本草从新》中找到了一味药材??大蒜。
常百草把手里的药书扔到桌子上,欣喜若狂:“书中说了,大蒜能够辟秽驱邪,解暑气,辟瘟疫,且这东西比一般的草药更为便宜,离咱们不远的昌乐府就盛产大蒜,现在五月份,大蒜也差不多长好了,即便是没长好也不要紧,不必非取蒜头!”
★......
这个词跳到段之缙的脑子中,转着圈地滚,紧跟着跳出来了另一个词:
大蒜素!
他在现代的时候,老人们常说吃大蒜能够杀菌消毒,正是因为大蒜素有杀菌的功效。之前还常见关于《红楼梦》中林黛玉所患疾病的讨论,说风湿性心脏病和结核病的都有,而想要救治,大蒜素应当是最为容易获得的东西。
段之缙问:“可有说大蒜如何使用?”
常百草答道:“捣成蒜汁儿和其他的药材配比搓成丸药食用。我看其他的药材也不难获得,制作的方法也简单,用药也方便,不必熬煮只需要分发即可!”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正当常百草和段之缙两个人高兴的时候,陈大夫摇摇头:“不可,大蒜味辛,气热,极为容易刺激人身,患疾之人本就上吐下泻,胃都要折腾成一张纸了,再用大蒜只会加剧症状,不会有什么好效果的。”
此言甚是有理,蒜的刺激性极大,即便是一般肠胃不好的人都应当避免食用,何况这些病患呢?倘若熟食,不知道大蒜素会不会高温失活。
不过,这东西用在哪里不是用?能够进行环境消毒也甚好。因而段之缙提议道:“不如将丸药分发给身体康健没有患病的人食用,当作预防,然后在起病之所泼洒蒜汁儿用以灭瘟。”
几个大夫商量一番,都觉得可行,便叫人去和府台大人说。
解决完了这个问题,段之缙还有一事不明,那就是病患所待城隍庙的状况,正巧这里不少都是城隍庙过来的大夫。
“小子对此病有一些事情不明,请各位先生指教。”
大家便都开口叫他问。
“小子听说患病之人都要到城隍庙中安置,不知城隍庙中可有痊愈之人?”
几个大夫叹一口气,不忍心说,只有常百草回道:“有倒是有,只是甚少......且还有反复发作的百姓,最后还是......”
“他们全都是上吐下泻,最后出血而亡的吗?”
大多数人称是,却有一个老大夫细思片刻回道:“不全是,老夫曾见一青年人是呛死的。他吐得太厉害,许是秽物直接进了肺部,人咳了两声结果进的更多,当场就没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想了起来,竟找出两三个呛死的。
段之缙却想到了另一层,那就是秽物的处理,“小子想问,他们呕吐与泻出来的东西都是如何处理的?”
“要是一般的处理方式,自然是焚烧最好。不过这是痢疾,泻出来的同吐出来的都成了水,只能填土掩埋。”
没有经过消杀的秽物直接掩埋,段之缙不学医都知道风险甚大。
这些东西烧不了,高温如何呢?可是想要加热,总不能煮沸了去。
有了!虎门销烟不就是用生石灰与海水混合放出大量的热来销烟的吗?
想到此处,段之缙看看分隔开坐的大夫们,笑道:“学生对医药之类一窍不通,可多少知道些常理。现在瘟疫多发,大家都不敢靠近病患,连他们接触过的东西都要拿水烹煮,想来这样也能断绝疫病……………”
尚未说完,众人的脸色当即变得不好了,许是疑他要提议先烹煮秽物再行掩埋,幸好这个小子没有疯到这个程度。
“学生想,不如将秽物置于大坑中,混上生石灰再填土,这样干净些。”
常百草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咱们省内不缺白灰,不是紧俏物!”
山东省是盛产白灰的地方,有些地方都在自家院子里设窑炼白灰,这东西也不用追求什么纯度,只要和上水能发热,怎么着不行呢?
段之缙又补充道:“秽物是最容易叫人生病的东西,再者病患之间相互染病的情况也不少,若能将他们分隔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不必太过正式,只要能支起来木板不叫他们睡在一处就行,一人再发两个桶收集秽物,不要弄得到处都是,这样也方便了差役收拾。先生们觉得如何?”
几个大夫接头商议一番也觉得可行,原本不自觉皱起来的眉头也松下,露出点笑模样。
事情都吩咐下去,大夫们连夜研究医书重新开方,府台虽然着急上火却也想出了法子去弄大蒜等药材和生石灰,又连夜找人去城隍庙里支木板,大体弄了个样子。
在这闹大灾的时候,什么高低贵贱,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穷人活不了富人也不是那么好活,乡绅们不约而同,有钱捐钱有粮捐粮,药材铺子也不管什么钱多钱少,把草药贱价卖给了官府。后来木板不够了,府衙拆了一部分堂屋,富户们取下了自己“乐善好施”的匾额捐给官府,穷人家把攒的
棺材板都拿了出来。
幸得新的方法管用,城隍庙那里果然安生了下来,病患们不再持续性地上吐下泻,一直泻出血来。许多人情况好转,只不断泻肚,却不再呕吐了。
段之缙又想起了生理盐水这回事儿,一千克的水配上九克的盐,吩咐人按照一千比九的比例配置盐水,每日就用这个水煮粥米,将最上边米粥水给呕吐严重的病患饮用,防止呕吐时米粒反流呛到呼吸道内把人呛死,还能加速吸收防止脱水。下边米粒厚些的就给情况好转,只泻肚的病患食用,增
一些力气。
也不知道是此法管用还是之前的蒜汁儿和隔离措施管用,眼见着病患们的情况越来越好,甚至有不少痊愈之人出了城隍庙,大夫们观察一段时间后便叫他们与家人团聚去了。
新的医治之法从府城往周边的县城和村子里传播,很快各县和各村收容病患的庙宇都照此治疗患者,不少人渐渐康复,杨度这几个月没松下的气才松了下来。
此次治疫如此之速,说不得还会往上升一升,即便不升也能受到朝廷的表彰。
只不过他现在高兴得太早,这边城隍庙里一批批的病人出去,新的病患又一批批地进来,且随着天气愈发炎热,患者愈来愈多,那些混着蒜汁儿的丸药似乎是一点用也没管,大家又从医书中找到了“路路通”和“苍术”两种药草,混上雄黄燃烧熏蒸房间,通风后再进去居住,可仍是没有一点作用,病
患愈发多了。
永明府的两位把总是官身,和府台大人一起整日奔波在城中查看疫情的情况,秦先生本身就懂一些医理,和带着武器的士兵去周边的村落和县城探查,记录各地疫毒的发病情况,段之缙也没闲着,在府衙中分析玉平府城内新增病患的情况,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病估计着也是嫌贫爱富的,从一开始便极少有中上之家感染,贫民感染却是极多,甚至有多次感染的情况。
可是他们之间的差别是在什么地方呢?
城内并无耕地,且旱了两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大家吃的都是从外地来的粮食或是朝廷赈灾粮。即便地主家有余粮,富户和贫瘠之家吃的东西不一样,可府衙吃的却和贫民一样,怎么府衙的人极少感染呢?尤其是许多差役还在城隍庙中当差,如此密切地接触病患都没有感染。
水也是都是一条地下河凿出来的井水,没有半分区别。
难道是因为富户为了不去城隍庙受苦隐匿了病患?
段之缙去问杨度,杨度当即否认:“不可能。富户患疾本来就不会去城隍庙中,李尚明老人将家中的客栈空了出来专门安置病人,他们没必要隐匿。再者他们也隐匿不了,现在除了几家开药铺的,谁家还有药材用?都是官府来出。就连大夫也全都被本府征集了起来,这城里谁得了病,大夫第一个
知道,本府就是第二个,绝无隐匿!“
段之缙听了先是一愣,讥笑道:“学生还以为这大之时不分贵贱呢,原来乡绅们什么时候都是乡绅啊!”
府台却笑他年少无知:“你以为如何?现在没毒,朝廷的那些赈灾之物能吃几顿救几个人?能撑到现在没有酿成太大的灾祸,都要靠城中的富户捐款捐粮。就比方这草药,前些日子从外边买的没运到玉平时,是城里的药材商把一大批草药半卖半送捐给了官府才够用。若不是如此,本府还管他
们?愿意死哪就死哪吧。”
段之缙现在倒真是佩服了,之前那位府台在的时候,可不见这些地主富户如此慷慨,杨度来了却能叫他们出血。
不过得到了府台的答案,疫病的事情就更奇怪了,难道是因为富户平日里吃得好,所以抵抗力强?可惜理不通,即便是有钱人抵抗力强,但是老年人呢?难道吃的好,老年人比贫人青年的抵抗力都强?
这其中必然有其他的疫源。
段之缙百思不得其解,急上头了甚至想要去一户家人染疫的贫家吃住一段时间,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可到底还是惜命没敢去,如今到处询问现在每家每户是如何防疫的。
自上次段之缙想出的法子管用后,常百草便喜欢来与段之缙商量些事情,虽然小段弟弟不通医药,却很有一些奇思妙想,上次的盐水就很管用。因而段之缙有疑问的时候,常百草第一个过来解答。
常百草喜欢记东西,随身携带了一根炭笔和一本小册子,这本来是画手常用的东西,现在被他用来记录此次瘟疫的情况。
翻开小册子,常百草迅速地寻找,然后答道:“现在城隍庙那些病患的治疗都是按照咱们当初说定了的法子来,你也知道。城内的百姓除了吃丸药避瘟疫,还会在窗户、门口和房梁上悬挂雄黄、大蒜之类的东西。吃的米粮里也提前放上了大蒜,害怕有污秽的疫气。府台还叫差役挨家挨户查看过
了,每家的水井都投入了花椒、赤小豆,扔过了大蒜。你有什么想法吗?”
往井水里放花椒、赤小豆之类的香药是此处防疫的手段,因为段之缙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便任其自为,只因它们原本也无毒,又容易得到。
现在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奇怪的,难道真的是营养条件不同产生的差异?
段之缙冥思苦想,常百草还催着他回答,前者苦笑一声:“吃的一样的米粮,喝的也都是一样的水,我也想不出什么。”
两人俱深深地吸一口气,愁得眉间两道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