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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枝鸾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
下雪不出门,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在他们的寝房堆成小山。
朝中事务繁忙,谢预劲已在宫里宿了好几日,她很想见他,但是不想进宫。
好在他每天都会让人捎带书信回来。
虽然信上内容很简单,但她看着心安,也有盼头。
在府上悉心调养两月,宋枝鸾的身子近日却越发不适,看到荤腥就想吐,从前爱吃的东西只是见一眼就腻。
今日稚奴把脉,放下手后道:“殿下肚子不适,应该是吃了药之后的反应,不是喜脉。”
若是说从前只是一般想要孩子,如今的宋枝鸾就是很想。
她觉得国公府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她总是做噩梦。
如果有个像谢预劲的孩子陪着她,她或许会没那么害怕。
宋枝鸾失落地捏起手腕处的布料,“那军医的药方是不是不起作用?为何都快一年了,我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回到帝京这一年的时间里,稚奴一直按照古籍里的法子调理她的身子,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最近宋枝鸾旧病复发,怀胎有危险,稚奴知道宋枝鸾不会停药,已经做好准备把求胎的方子换成补药。
可眼下还未换药。
稚奴将药方拿在手里,仔细的查看一遍,这药方她早滚瓜烂熟,可不放心,又取了药渣,细细闻看,半晌才确定道:“殿下,方子没有问题,药也没有问题,殿下的身体受孕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有怀上,可能是缘分未到。”
宋枝鸾道:“我与谢预劲成婚已快七年了,怎会还无缘。”
她兀自低喃,低头间想到一种可能,“我的身子没问题,稚奴,你说会不会是谢预劲的身体有问题?”
话说出来,两人对上视线,皆是一愣。
宋枝鸾这话是心念所致,可细细一想,并非全无可能。国公府子嗣这样单薄,莫不是都是身体出了问题?
谢预劲现下不在府上,不能把脉,宋枝鸾便叫了玉奴进来。
“把府医带来见我。”
这位国公府的府医在谢家待了许久,谢预劲身康体健,甚少有病的时候,请脉都是经由这位老先生,医术比起宫里的御医也不遑多让。
穆力被带到宋枝鸾面前,花白胡子磕在地上,“公主殿下让小的来不知有何事?”
“我问问你,”宋枝鸾让稚奴把门窗都关紧了,小声道:“你在谢家待了这么多年,可知道谢预劲是否有隐疾?”
“隐……隐疾?”穆力仿佛被吓了一跳,“没有的公主,将军人中龙凤,怎会有隐疾呢。”
宋枝鸾托腮道,“当真?你是他们谢家的人,不会帮着谢预劲欺瞒本公主吧?”
她本是随口吓唬一句,其实已信了穆力的话。
“你可知欺瞒……”
可是,底下跪着的穆力突然身子一抖,“殿下!小的知罪,还请公主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宋枝鸾不是个威严的人,奈何生在皇家,有样学样,那副上位者模样,若要摆出来也是很唬人的。
看到将这老大夫吓成乌龟,宋枝鸾想开口让他起来。
但他好似生怕让宋枝鸾先开了口,迫不及待道:“公主殿下!小的真的知错了,小的不该为将军配置绝嗣汤,可是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小人是谢家的家奴,若非将军一意孤行,小的也不忍断了谢家的后啊!请您网开一面,饶过小人。”
死寂。
房内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外头的阳光也照不透这一片黑暗。
良久,宋枝鸾怔着声音道:“什么时候的事?”
穆力连连磕头,“是……是在公主殿下您和将军大婚前夜。”
大婚前夕。
当真是很遥远了。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他们相爱不是么。
大夫等不到宋枝鸾发话,头一直紧紧贴着地砖,浑身冷汗,“殿……殿下……”
宋枝鸾眸被他的话打断神思,轻轻啊了一句,抬起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微微发热的眸。
“无事了,下去吧。”
大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玉奴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提直了,开门让他出去,嘱咐他对今日之事保密。
随即和稚奴站去宋枝鸾身边。
“谢预劲……为何不肯同我有孩子,”宋枝鸾感觉胸口仿佛缺了一块,空落落的,闷痛不止:“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殿下……”
“八年了,早该怀疑的,我怎么就没往他身上想过呢。”
稚奴眼里涌上泪:“殿下别难过。”
宋枝鸾抹去泪,可鼻子泛酸,眼中很快又蓄满了水:“我难过什么,谢预劲那个混蛋自己绝了自己的后,我替他难过什么。”
“殿下,”玉奴上前抱住她,寒声道:“玉奴去为殿下要个公道。”
“不,”宋枝鸾抓住她的袖口,站起来,长长的裙摆摔在地上:“别给皇兄添麻烦了。”
皇兄的麻烦越多,姐姐回家的路就会越坎坷啊。
夫妻之间,总会有矛盾的。
他不想要孩子而已。
“不要紧,”宋枝鸾收回手,她冰寒的手心贴着手炉,指尖探入络子里缠住:“没什么大不了的。”
-
宋枝鸾喜欢看谢预劲冒着雪回来。
喜欢看他的大氅上满是雪絮,蜿蜒成水渍,要是风雪更大,还会往地上掉水珠。少时姐姐教给她一句叫“风雪夜归人”的诗,宋枝鸾背完诗,钻进姐姐的怀里,姐姐说这一句很孤寂,但她说这一句很美,甘愿冒着大雪,浑身湿透也要回去见的人,多美好啊。
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后来无数个雪天,她在破庙里等着姐姐回来,也在雕梁绣柱的国公府里等谢预劲回来。
这一次谢预劲隔了三日才回国公府,解开系带前,他看了眼坐在熏炉前的宋枝鸾。
宋枝鸾正在吃点心,抽空看他,“你回来啦。”
谢预劲点头,“吃的什么?”
“稚奴给我做的药膳,有些苦,你肯定不喜欢,就不给你尝了。”
外面下着雪,天色阴沉,午后的天瞧着像夜里,谢预劲将狼氅放在椅上,很快小厨房就端来了饭菜。
等送菜的侍女都走了,宋枝鸾净了手,在谢预劲对面坐下,温声道:“你不想要孩子,为什么不和我说?”
谢预劲落筷时很轻微的顿了顿。
“你知道了。”
“是不是知道的太晚了,这么多年,我竟然没往你身上想过。”她习惯性地叠起胳膊,下巴抵在上面,貌似随意的笑:“谢预劲,你该不会……是真的不喜欢我吧?”
宋枝鸾说到这里,心里一阵刺痛。
谢预劲掀起眼皮,目光与她的在空中对上,长久的沉默。
就在宋枝鸾以为他默认了的时候,身前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记得我回答过这个问题。”
宋枝鸾的心都仿佛被冻住了,浑身僵冷。
无数场景在此刻浮现在眼前。
是了,谢预劲从未说过喜欢她。可她只是觉得他说不出口,从没当真,直到大夫的话让她动摇,今日才明白。
谢预劲放下筷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宋枝鸾原以为自己会生气伤心,可实际上这两日她已将这两样情绪挥霍的厉害。
此时听到谢预劲的话,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慌张,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快从身上剥离了。
她不知道该对谢预劲露出什么表情才好,最后还是借用笑容掩饰,“那你为什么担心我的病,为什么背我,为什么冒死救我啊,你说的话我才不会信。”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还含着很浅的笑意,听起来和平时拌嘴没什么区别。
谢预劲回的也淡,“不喜欢就不能背你,不能救你?”
“这不一样。”
“不能做这些,你现在已经死了。”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其实宋枝鸾也从没见谢预劲说过什么玩笑话,只是从前她自以为是,如今她却看清楚了他的神情。
他一直在认真的回她的问题啊。
宋枝鸾轻轻笑了一下,没有继续问,喉咙似乎有些异样,她喝了杯茶,压下口腔里隐约的血气,把空杯子放在桌上,“你以后别再做这些容易被误解的事,我会生气。”
说完,她没有看谢预劲脸上的表情,关上门,径直去了东厢房。
在妆奁前坐了一会儿,宋枝鸾取下铜镜照自己的牙齿,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颗颗洁白,没有出血。
那么喉咙里的血腥味是哪里来的。
自从宋缜死后,宋枝鸾便常常做噩梦,那些吃了宋缜的野狗互相啃噬,闯进城来,也把所有人吃尽了,后来野狗匍匐成了新的京都,城门成了它的嘴,吐出满地尸骸。
她快分不清这是错觉还是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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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郭子义取来印信,交由谢预劲。
“将军,今日有内侍传来消息,说皇上今日晨起咳了血。”
谢预劲耳边响起的却还有另一道声音。
【我会生气。】
宋枝鸾的脾气算不上好,也并非第一次与他置气,可这一次,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同。
他从没想过要当父亲,一个宋枝鸾已经让他的计划偏离,若有了孩子,只会纠缠不清,喝下绝嗣汤于谁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将军?”
谢预劲在公文上盖印,淡淡道:“我在听。”
郭子义点点头,将这几日探听来的消息尽数告知完毕,临走前,谢预劲问:“迁都一事进展如何?”
皇嗣凋零,不少臣子认为前朝触怒天威,帝京不详,自宋定沅自立为帝后便着手迁都一事。
郭子义有些奇怪这个问题,但他平日担的虚职,有一大半功夫都花在了探听消息上,因此回的很快,“工部尚书昨日回禀,说三大殿已经修缮好,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请钦天监择吉日。”
谢预劲嗯了一声。
是时候走上正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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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即位的第三年,宋枝鸾拆开了一封从西夷寄来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