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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回家？那也要有家才行（二合一大章）
十二月上旬最后一日。
布达珀斯保卫战第三十八天。
胡子拉碴的商克在商学院教学楼旁边的堑壕中散步。
现在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要碰运气，大多数时候空气中都夹杂着尸臭和硝烟气息。
他伸手从口袋中拿出纸菸盒，想来上一根，却发现空空如也。
神情恍惚的他背靠着堑壕，望着道：「今天守住了，明天呢……」
长时间的拉锯战太过于残酷，一向乐观的商某人都有些难以忍受了。
匈军士兵们坐在掩蔽部或堑壕中，很安静，但也有抽泣声。
沉默的喝酒。
沉默的打牌。
沉默的发呆。
早就没人能笑出声来了，最开始的时候军官或宪兵见到有人喝酒还会制止，现在已经放任不管了。
仅靠香菸已经不足以缓解压力，若无酒精帮助，恐怕大多数人的精神都要崩溃。
「妈妈……」
断断续续的哭泣和低声自语吸引了商克的注意力，他循着声音过去。
转过堑壕的转角，只见一名瘦小的女军士长蜷缩在地上，双手捧着脸，钢盔和曼利夏卡宾枪平放在身旁。
她的衣裤沾满泥土，一头褐色短发因为得不到洗护而乱糟糟的，粘成了一缕一缕的。
商克叹了口气，自己身上所有口袋都摸了一遍，终于找到两颗还剩下的奶糖，然后蹲了下来。
「怎麽了？坚持不住了吗？」
「长官？」女军士长全身上下唯有眸子是清澈乾净的，她抽泣着，踌躇道：「都死了……长官……我的三个朋友全都死了……」
「等战役结束了，可以暂时休假回家，好吗？」商克努力宽慰她。
女军士长惨笑两声，幽幽道：「长官，我的家就在这，布达珀斯，我没有家了……」
说到这，她鼻子一酸，泪水不可抑制的从眼角滴落，在蓬头垢面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突兀的白嫩痕迹。
「家人撤离了吗？」
「也许，我不清楚……」
「坚持下去，等赶走了敌人，会有重建家园的那一天的。」商克拍了拍她的肩膀。
商克发现匈尔瑞官兵之中，男军人和女军人出现精神崩溃的比例相差不大。
两者的区别在于，男军人崩溃后会嚎啕大哭和胡言乱语，女军人崩溃后主要是抽泣和疯癫。
不知道这是否可以引申拓展开来？总结为欧洲军队的普遍规律？他这麽想道。
「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战略预备队实施战略反击，这里还是一样要完蛋。」商克仰望天空自言自语道。
这不是古代，农业时代围城战是有极限的，进攻方即使处于优势，在耗尽粮草以后就有可能心生退意了，因为调集粮草的代价太大。
然而，工业时代的进攻方如果处于优势，那麽后勤供应之损耗的负面影响就没那麽具有决定性了，完善的战争机器可以源源不断的徵召兵员投入消耗战。
随着几乎齐装满员的第41步兵军接替第36步兵军，伊凡罗斯军队取得了重大进展。
与之相比，匈军却面临多方面的困境。
此消彼长，战局迅速恶化。
伊凡罗斯军队依靠大口径火炮丶坦克丶火焰喷射器丶炸药爆破等等手段，持续不断的对布达珀斯守军施加压力，日复一日的消耗匈军有生力量。
并且，反覆不断的空袭和多瑙河上出现的浮冰显着影响了航运，一定程度上孤立了守军。
现在，英雄广场丶歌剧院丶王家博物馆丶索菲亚医院等几个关键枢纽要点几乎全部失陷。
从战术上来说，三个大防区和十多个小防区已经支离破碎了。
因此在商某人的眼中，布达珀斯城防体系完全崩溃已经近在咫尺。
尽管兵员补充一直没有中断，但很难完全抹平惊人的伤亡，守军的缺额比例已经超过三分之一，技术装备的损失则更加难以补充。
这天下午时分，在全线告急的糟糕形势之下，司令官卡罗伊中将宣布召开中高级军官会议。
有条件的团及以上军官都出发了，在不间断的枪炮声背景音下赶往城防司令部。
城防司令部设在滨临河畔的花旗银行大楼之中，十分坚固，内部空间也足够容纳司令部人员。
商克是与拉茨-耶内少将一起过去的，出于安全考虑乘坐的是装甲车。
实际上敌人前锋已经推进至三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与城防司令部直线距离不足一公里，刀几乎要架在脖子上了。
装甲车开到临河公路旁转弯，停到了银行后边。
耶内少将望着河面上的片片浮冰，说道：「今年冬天还挺冷的，马上要下雪了，多瑙河恐怕要提前封冻。」
「短期内冰面不会冻得很厚实吧？」商克有些警惕地问。
「不确定，但至少允许步行通过。」
「如果敌人在冬季实施攻势，多瑙河防线面临的压力就很大了。」
二人随后走进了银行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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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战打响一个多月了，这次参加会议的人明显要比临战会议的时候要少很多。
许多有印象的面孔不知去向，商克认识的几个团长只剩下了一个？
每个人的仪容仪表都非常脏乱，军服又脏又破，尘丶土丶汗丶血混在一起把脸变成了颜料调色盘。
大家一个个都神情凝重，默默的望着地图或者互相递烟，没人有闲心开玩笑活跃气氛。
商某人的到来得到了许多人的致意，通过眼神可以看出他们发自内心的敬佩。
卡罗伊中将穿着一身松垮肥大的冬季军服，没戴军帽，黑眼圈很严重，但是精神状态看不出一丝消沉。
他缓缓开口说道：
「今天是伊凡罗斯人兵临城下的第三十八天，己方依托城市对敌方造成了巨大杀伤，伊凡罗斯人迅速击败我国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但是敌方仍拥有战略优势，敌方航空兵对多瑙河的封锁严重干扰了己方后勤保障，各部队的兵员与弹药都出现短缺情况。」
「市区大多数建筑物都已经被毁，己方主要支撑点也已经失陷，各部队之间联系不畅，难以有效配合，预估敌人会继续切割己方防区。」
卡罗伊中将简述了当前面临的困境，提议收缩残馀兵力至V区，放弃其馀防区，全力防守B5防区，也就是国会大楼附近。
对此，大家没有异议。
城防体系几近崩溃，继续坚持分散防守的下场就是被分割包围，然后各个击破。
「我的师如果集中起来，还可以整合出四个营。」耶内少将叉着腰，掷地有声地说：「来吧，殊死一搏，我有把握再干掉几千个敌人。」
这时，有人问道：「司令官，一直有传言声称玛丽安娜军队会派出远征军支援，这是真的吗？」
卡罗伊中将点头道：「真实可靠，远征军已经出发了，共有一个机械化师和两个步兵师。」
大家的心中原本空落落的，孤立无援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现在可算有点指望了。
卡罗伊中将从自己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包没开封的百乐门牌香菸，递给身旁的中校，给大家散烟。
接着，卡罗伊中将望向商某人，苦笑一下，开口道：「商，作为匈尔瑞人我们无比钦佩你的贡献，战斗已经发展到这个极度危险的境况，这不是你的国家，也不是你的战争，我们会永远铭记你所作出的卓越成果和与我们一起守卫这座城市的时光。」
他接着说：「昨天敌机对第六中学投下重磅炸弹，听说你受了伤，离开战区去治疗休养吧。」
没有人吭声。
负伤疗养？
商克知道这是卡罗伊中将在给自己找一个漂亮且合理的藉口撤离。
布达珀斯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再不走的话，身陷囹圄恐怕就没那麽容易跑路了。
商克扫视在场众人，幽默地反问：「我与各位一起战斗了一个多月，想跑的话早就跑了，难道不是吗？」
拉茨-耶内少将还想再劝一下，但是欲言又止。
现场陷入长久的沉默，周围只有发报机嘀嘀嘀的动静。
面色复杂的卡罗伊中将郑重地说：「商上校，宪兵团与王室卫队负责防守玛格丽特桥，那里交给你了，上帝保佑你。」
最后，他还补充道：「我再派给你两个装甲小队。」
「明白，我尽量让敌人多吃点苦头。」商克言简意赅地领受指示。
等离开花旗银行大楼的时候，有个少校急步奔来，叫住了商某人。
少校递过来一张便笺，立正敬礼，随即转身返回。
商克看过便笺以后无奈一笑，随手将之丢掉。
卡罗伊中将在便笺中嘱咐：不要把全部的坦克投入战斗，如果陷入绝境，那你就乘坐坦克通过玛格丽特桥向西突围吧，等过了多瑙河再炸桥。
战败前夕乘坐坦克逃跑？这不是国军将领的经典操作吗？
商克没领这个好意，直接抛之脑后。
两个装甲小队加起来总共也就六辆坦克，还要隐蔽保留几辆，还是算了吧。
目前守军早就不是保卫战刚爆发时齐装满员的能战之师，补员的新兵往往活不过一天，各营各连最少换过了两茬人，弹药也不充裕了。
︱第4步兵师，全师剩约6600人，轻武器还有2726支步枪丶308支冲锋枪丶283挺轻机枪。
︱第10步兵师，全师剩约5200人，轻武器还有2640支步枪丶233支冲锋枪丶248挺轻机枪。
︱第51预备步兵师，全师剩约6100人，轻武器还有2305支步枪丶220支冲锋枪丶205挺轻机枪。
尽管看上去人数不少，但要知道师一级作战单位之中战斗员所占比例是很低的，如此严重的减员意味着三个师都已经打残了，战斗力只剩两三成。
至于『李斯特』警察营，一星期前就已经全军覆灭，残兵败将加起来不足百人。
根据城防司令部的决策，所有部队必须交替掩护撤出各自阵地，重新集中到国会大楼所在的第五区建立最终防线。
至于商某人指挥的『匈雅提』宪兵团和王室卫队，这两千多人负责防守第五区北边的玛格丽特桥，拱卫最终防线的侧翼。
返回自己在第六中学的指挥部以后，商克立即着手布置转移行动。
王室卫队的一线单位其实只有三个连，总体伤亡承受能力很弱，一直以来商克都只是把他们当做战场救火队来运用。
宪兵团在这一个多月的战斗中也承受了较大伤亡，经过不断补充才勉强说得过去。
现在各营平均缺额42%之多，轻武器还有805支步枪丶117支冲锋枪丶83挺轻机枪。
商克下令撤编了损失最大的三营，剩馀不足两百人补充进一营与二营，最大限度的保证基本战斗力。
另外攻防战进行了这麽久，零零碎碎的战斗导致许多官兵打散走失，宪兵团收容的数十人也全部填入宪兵团序列。
当夜，各部队开始有序撤退。
玛格丽特桥位于布达珀斯市中心北方，建于十九世纪后期，桥面宽度25米。这座桥非常有意思，它其实分为两段，呈165度夹角的『〉』形状。
玛格丽特桥的受力结构已经被工兵部队安放了炸药，连接好了电线，如若阵地失守随时可以爆破炸毁。
在玛格丽特桥的东南边有一座楼高八层的建筑——玛玛拉酒店，这座酒店早就被匈军构筑为坚固据点，故而也顺理成章的被商某人当作指挥部。
他对军官们宣布了自己的部署。
「王室卫队在西北边的公共墓地构筑反击阵地，作为预备队；宪兵团一营依靠街区平民建筑废墟和街垒布防，剩下的地雷三分之二都给你们；宪兵团二营直接守卫桥头地区，反坦克炮还剩五门来着，给你们三门……」
下达指示之后，他仔细看向面前的每个人，一个接一个。
「我们要守多久？长官。」一名上尉踌躇着问。
没等商克开口，泽诺上尉就皱眉斥责道：「伊穆雷！你如果害怕了就赶紧滚蛋！」
「呵呵，这是我的部下提的问题，至于我……」
伊穆雷上尉并不生气，冷笑一声，从口袋中掏出一发手枪子弹，握在手心里抛了抛，然后又装回口袋。
此时无声胜有声。
商克只是笑笑，把玩着几支彩色铅笔，幽幽道：「大家都已经算得上恪尽职守了，有人现在不愿打一场必死的绝望之仗，我能理解。告诉士兵们，想要退出的可以乘坐剩下那几艘小艇过河，时限两小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