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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春沉“别哭。”
宁祎静立在程幼雪和周述前方。
多年来在社会和律界的浸淫,早练就了宁祎强大的内核和气场,不需要任何表情动作,就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程幼雪和宁祎的目光隔空对视了一下,程幼雪的心髒狠狠一沉。
躲藏和否认已经没用了,她和周述以这样的状态被宁祎撞见,解释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程幼雪脑子里杂乱无章,有败露的慌张,有对宁祎的畏惧,还有极为强烈的不安。
可这时候的她虽然被各种情绪裹挟,她的本能反应,还是站到周述前面。
而她刚迈腿,周述握着她的手收紧,先一步站到了她的面前。
周述高中时见过宁祎给程幼雪开家长会,印象十分深刻,现下照面,也就立刻认出来了。
“阿姨。”周述恭敬叫人。
宁祎不带任何色彩地扫了周述一眼,但程幼雪断定,宁祎已经把周述的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
巨大的恐惧也席卷上心头。
程幼雪不知所措,但她看到周述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那份恐惧又被冲淡了些许。
她叫了一声“妈”。
宁祎走来,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这一次,程幼雪站到了周述身前,问:“妈,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宁祎收回视线,表情淡淡:“处理一些事。”
“处理”二字刺了下程幼雪的神经。
她强撑无事,往一侧稍站了站,又说:“妈,这是我男朋友,周述。周述,你……”
“以前见过阿姨。”周述面色沉稳,“阿姨,您好。”
宁祎还是毫无情绪地看了周述一眼,然后就对程幼雪说:“今晚不用回寝室了。和我去酒店。”
程幼雪一顿,点了下头:“好。”
宁祎绕过程幼雪和周述,往前走了。
程幼雪当即看向周述。
变故突如其来,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最该说哪一句,反而变成了哑口无言。
周述看着程幼雪发白的脸色,心尖泛疼,但他还是微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一如往日温和:“先顾阿姨这边。不怕。”
“嗯。”程幼雪抓住周述的手,“我随时给你发微信,你等我。”
说罢,程幼雪不敢多耽搁,小跑着跟上宁祎。
周述立在原地,望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他都没有动一下。
不是不想动,而是他的身体似乎僵住了。
背脊上不知何时出了一大片冷汗,洇湿衣衫,贴在皮肤上,叫风一吹,激得他骨骼都在打颤。
宁祎住的是市中心的酒店。
程幼雪跟着宁祎,母女俩一路上一句话没说,直到进了套房,程幼雪看到徐丽茹,以及其他几位宁祎的助理,程幼雪周围才有了人声。
“吃晚饭了吗?”徐丽茹问,“没吃我叫酒店送来。”
程幼雪叫了声“丽茹姐”,说自己已经吃了。
徐丽茹点点头,她看程幼雪的眼神很複杂,好像有话说不出,踌躇了会儿,她拍拍程幼雪的肩,示意程幼雪去里间和宁祎说话。
程幼雪抿抿唇,攥了攥冰凉的手,进入里间。
房门关上。
宁祎正在查看笔记本上的邮件,程幼雪被晾在一边。
偌大的房间里,程幼雪好似置身于孤立无援的旷野之中。
这几分钟对她来说,堪比凌迟。
如果说她的妈妈想以此向她施压,又或者说给她惩罚,那她不得不说,宁祎罚的真狠。
就在程幼雪熬不住想主动出声时,宁祎淡声开口:“不在国内念了,去英国吧。”
“……”
这话跟柄斧头似的,哐地砸到程幼雪头上,以至于她大脑宕机,双耳轰鸣。
而宁祎像是和下属随口交待了句事儿一样,交待完就又投入到笔记本电脑上。
“妈!”程幼雪冲上前两步,嘴巴开开合合,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什么叫不在国内念了?去英国?为什么要去英国?我好好的……”
“好好的?你自己看看。”宁祎从桌上抽出一摞文件,扔在桌上。
程幼雪身体颤了下。
她稳了稳,过去拿起文件,手有些抖,翻页的时候翻了两下才翻开。
她以为上面会是宁祎调查周述的资料,可等她看到文件里的内容后,耳朵再次轰鸣起来。
上面全是宁祎这几天拦截下来的帖子。
原来,程幼雪之前以为的热度冷却,只是那个帖子的话题冷却了,后面还有层出不穷的帖子冒出来。
有扒她恋爱史的,有扒她家庭背景的,还有的,人.肉出了周述。
“我说没说过这一年至关重要,你务必要低调。”宁祎说,“可你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程幼雪不住地摇头:“妈,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出轨,我也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这完全是莫须有!”
看到程幼雪急得眼睛发红,宁祎心软了一下,也是想抱抱女儿的。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会做网上说的那些事,可她的相信是没有用的。
宁祎重重吐了口气:“我强调了很多回,任何小风浪都会在咱们家引起轩然大波,尤其你爸现在处于选举的敏感时期。今天,上头的人找你爸谈话了。”
闻言,程幼雪呼吸一滞,身体晃了晃。
宁祎见她还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想再跟她计较别的了,压下火,只说:“你现在留在国内,只会叫有心人继续制造文章。出国吧。”
眼泪夺眶而出。
程幼雪抠紧手里的文件,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反複吞咽,反複吞咽,才咽下堵在心口的那团气。
抬手抹了抹脸,程幼雪说:“我不出国。”
周述回到寝室后,心神不宁。
书摊开在桌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反倒是手机,他隔一会儿就要检查一下有无消息。
张昇他们刚听周述说了程幼雪妈妈来学校的事。
朱旭不觉得有什么,想着不过就是妈妈来找孩子;张昇想得深一些,估摸周述和程幼雪的恋爱可能会遭到家长反对;赵星岩则比他们都要看得更透彻。
赵星岩家虽然是做生意的,可赵星岩他爸和官场上的人打过太多交道,那些小角色不提,真正处在一定高度的领导,都很爱惜羽毛,没有一个不怕人言可畏的。
说通俗点儿,就是出了任何事,影响不好。
早在造谣的帖子发出来时,赵星岩就预感不妙,要是普通八卦还好,过过也就消停了,怕就怕,这帖子发出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博流量。
赵星岩问:“网上还有爆料吗?”
张昇也替周述盯着呢,回道:“没瞧见新的。”
话音刚落,周述手机响了。
周述一把拿起手机,跑进阳台。
电话接通,听筒里先是短暂的电流声划过,紧接着,是程幼雪的声音。
“还看书呢?”她问。
周述抓着手机的手蓦地一紧。
他顿了几秒,控制好语气,说没有,听张昇他们说话了。
程幼雪“嗯”了一声:“我这几天可能去不了学校了。你别急,我一得空就会给你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小雪。”
“我在。”程幼雪仰起头,“别担心,你等我联系。我就是有点儿事……”
“别哭。”
“……”
“不管什么事,你都不要委屈为难自己,知道吗?”
程幼雪死死咬住牙关,吸了下鼻子,笑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委屈过自己?我最在意自己了。你就放心吧。”
“好,我放心。”周述说,“你也别担心我,我就在这里。”
电话挂断,徐丽茹就把程幼雪的手机收走了。
程幼雪捂着脸,浑身颤抖得厉害,徐丽茹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上前抱抱程幼雪,安慰:“别难过。趁现在感情也不是很深,就断了吧。”
程幼雪摇头。
徐丽茹又说:“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万一你爸这次真被算计出事了,你不如去国外避开,撇干淨了,你也好不受连累。你不知道,为了能给你快速转学,你妈烦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做妈妈的,不会害你的。”
程幼雪从不认为宁祎会害她,可是宁祎也是从来都不在乎她的感受。
“丽茹姐,这件事我真的冤枉。”程幼雪说,“我做什么了?周述做什么了?为什么最后我爸要接受调查,我也要被送出国?我们没有错啊!”
徐丽茹点头,拍着程幼雪的背:“姐知道,姐都知道。可你得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你爸爸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多少人想拉他下来?一旦有个小口子划开,他们撕也得把口子撕成窟窿。”
而且这次的事是一串连锁反应。
谢以檬的自杀牵扯出梁逸之,梁逸之牵扯出程幼雪,程幼雪又和周述捆绑,让宁祎撞见了程幼雪和周述的恋情……一切的发生,就像是有只无形的命运之手在推动着,动作迅猛强悍,杀得人措手不及。
夜里,程幼雪望着天空发呆。
宁祎不许徐丽茹给她手机,她能打那个电话,已经是徐丽茹违背上司的意思了。
之后该怎么办呢?
程幼雪眨了下胀涩的眼睛。
宁祎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如果她必须出国,周述该怎么办?
程幼雪本以为她和周述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计划他们的将来,即使受阻,她也并不害怕。
她想过千百种可能,独独没想过他们连这个时间都不被允许拥有。
程幼雪一周没回学校上课。
其他学院的学生隔着远,不觉得有什么,但公关学院里的议论声快要吵翻天。
但只要谁说一句程幼雪不好,顾筱琪就啪啪上去抽这人的嘴。
中午,张昇约大家在校外的餐厅吃饭。
周述也去了。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接到过程幼雪的消息,这会儿见了顾筱琪和韩惜,即便他也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问了程幼雪有没有联系她们?
顾筱琪和韩惜都是沉默。
张昇说:“至于吗?我看八卦也消停了,程同学的妈妈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你懂什么?”赵星岩夹张昇一眼,“程幼雪的妈妈是个大忙人,她亲自下场,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朱旭挠挠头:“那也不能不让程同学上课吧?这多耽误学习啊。”
话语间,韩惜看向周述。
看外表,韩惜瞧不出周述有什么变化,但萦绕在周述眉宇之中的愁云,很明显。
还有,韩惜总觉得周述眼里的光,黯淡了。
别人不太知道程幼雪家里的情况,韩惜相对了解的多些。
这次的帖子极有可能是给程幼雪的爸爸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了,又或者说这个帖子本来就是冲着程幼雪爸爸来的,谢以檬也好、梁逸之也好,甚至程幼雪和周述,都只是人家发难的由头而已。
除此之外,以韩惜对程家的认知,程幼雪的妈妈要是知道程幼雪现在和周述谈恋爱,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如果幼雪妈妈让你们分手,”韩惜问,“你怎么办?”
韩惜问的直白,连张昇都倒吸了口气。
顾筱琪杵杵韩惜胳膊,心说这会儿就别说这种话了,可韩惜不说,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餐桌上,大家静了下来,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周述垂眸看着杯中的清水。
不知怎么的,他看水也觉得像她了。
像她眼睛里的那份灵动,水汪汪的,含着光。
周述不觉笑了笑,小心地摩挲了下杯身,说:“我听小雪的。”
程幼雪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家里闹这么凶。
她坚决不在转学手续上签字,不管徐丽茹怎么劝,都不签。
宁祎因为忙着给程开砚善后,没工夫和程幼雪谈,程幼雪不签,她也就由着,又或者说在看程幼雪做无谓的挣扎。
傍晚,宁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
她的这几位助理这些天也是忙坏了,她叫他们回房间歇歇,有事她会再叫。
这些人一走,套房里只剩下程幼雪和宁祎。
程幼雪在窗边看书背笔记,她固执地以为她越平静,事情也就越不会朝着惨烈的方向发展。
宁祎欣赏女儿这时候的淡然处之,只可惜,假象这种东西,一戳就破。
“行程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宁祎闭目养神,“下周,你就到你表姨家去。你在你表姨家里待到下学期开学,然后直接到新大学报到。”
程幼雪捏着书页的手弄皱了纸张。
程幼雪表姨早移民法国了,宁祎这就要给她送出去,是想她和国内彻底断干淨。
合上书,程幼雪起身来到宁祎面前,尽可能平和地说:“妈,咱们谈谈。”
“谈什么?”宁祎睁开眼,她现在有时间。
“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清楚,这次的事我也不想。”程幼雪说,“我和你保证我今后一定小心再小心,不给家里添麻烦。”
才几天的工夫,程幼雪瘦了一圈。
宁祎看在眼里,也不忍心,长叹一声,语气柔和了几分:“幼雪,妈知道这件事情你比谁都冤,比谁都委屈。可我也必须告诉你,这个社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它没有绝对的公平,更没有绝对的正义。”
程幼雪垂下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小心。”
“你小心不了。”宁祎说,“我和你爸以前以为你在国内踏踏实实的,我们护着你,你就能什么都好。可结果呢?那些人利用你打压你爸。这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好在你到了国外以后,他们手伸不了那么长,只要你本分,就有不了事。”
一听国外,程幼雪就又抬起了头来。
毕竟年轻,她做不到完全掩饰心底的真实想法。
“可这次的事不是已经在往下压了吗?”程幼雪问,“就当给我一个教训,行吗?妈,我在国内念得很好,真的没必要非去……”
“够了。”
宁祎站起来。
她本来也不想提某件事,因为光是提一下,她都觉得可笑,可女儿这么执迷不悟,她也就不想再忍耐了。
“周述,孤儿。”
宁祎看过去,目光像把利刃直逼程幼雪。
“母亲是山里的小学老师,父亲是个木匠。至于其他家庭成员……查无此人。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女儿和这样出身的人交往吗?”
程幼雪忙说:“这样的出身没有问题啊,只是不富裕而已。妈,周述是个特别优秀的人,他将来不会差的。你能不能……”
“不能。”宁祎打断,“你现在还小,经历的事太少。物质这东西说着俗,可没有,就是做什么都不行。”
程幼雪张嘴想要反驳,宁祎却不想再和她进行这种过家家式的对话。
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宁祎索性就点透了:“你不在乎物质,是因为你有。你看看你,一身的名牌,你用的香薰顶普通白领半个月的工资。你还没有自己挣一分钱,没吃过一点儿苦,就已经享受到了许多人都无法享受的优越生活。为什么?因为你有我和你爸。如果你脱离了程家,你什么都不是。”
“你现在想得挺好,要去和你这位刻苦优秀的男朋友建设未来,可你觉得,就凭着你们,能得到什么?你想浪漫,他想现实;你要爱情,他得先解决温饱;你们一个得不停地妥协,一个要不停地往上够,到时候……”
“你们所谓的真爱会因为一分钱就土崩瓦解。”
程幼雪一怔,向后踉跄了一步。
房间里是恒温系统,温度舒适宜人,可她却浑身发凉,凉得她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看着宁祎,以为宁祎还要继续说下去,但宁祎没有,宁祎以一种淡漠悲凉的目光凝望她,让此刻的无言更有杀伤力,也更有说服力。
程幼雪也确实没有反驳宁祎,因为她清楚,宁祎说的会是她和周述要面对的问题。
可如果说,他们一个妥协,一个往上够,怎么就不能达到另一种平衡呢?
那个人是周述啊,他会全力以赴的。
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去把该签的字签了。”宁祎说,“你未来的路,还长。”
宁祎往卧室走去,她也累了,想歇一歇。
可就在她进屋前,身后有个声音说:“那我以后的婚姻就是像你和爸爸那样的吗?”
宁祎愣了愣,扭过头。
程幼雪直直看着宁祎,她眼里噙着泪花,倔强地不肯掉,轻笑了一下,说:“妈,你有想过我要的是什么吗?”
“我不用想。”宁祎很决绝,“只要你是个正常人,你就不会想要吃苦。”
“是,没人想吃苦。可有钱就一定不吃苦了吗?”
程幼雪从小接触那些孩子,他们的父母有财富,有地位,符合社会认可的成功人士的标准,可他们的孩子呢?
和程幼雪一样,一年都不怎么能见得到爸爸妈妈。
这些孩子中,有的因为长期缺爱而变得叛逆疯狂;有的走上父母安排的路,过得不知道是好是坏;还有的成了维护家族兴衰的“工具”。
程幼雪不去评判这样是好还是不好,那是其他人的选择,她只能说,这些都不是她程幼雪想要的。
程幼雪想要掌控她的人生,也要选择她喜欢的爱人。
“掌控?选择?”宁祎笑着摇了摇头,“你拿什么掌控?你靠什么选择?你长这么大,吃的是程家的,用的是程家的,你什么时候独立了,再来和我谈这些吧。否则——”
宁祎下了最后通牒:“你狠不下心和人家说分手,就由我来说。”
心口被重锤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程幼雪甚至在她喉咙里尝到了鲜血的铁鏽味道。
那些她强行给自己穿上的铠甲,故作的冷静淡定,为着这句话,为着那个人,全部稀碎。
忍着的泪无声落下,程幼雪几乎是在哀求:“你别和他说,别和他说。”
周述已经很难了。
从头至尾,他没做错过一件事,可最痛苦的结果都由他来尝。
妈妈爸爸的离开如此,爷爷的离开如此。
现在,她也要离开他。
那这个果,就让她和他一起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