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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祭月的翌日,宫里赐婚的圣旨,便会从东安门或是西安门传出来。
天还没亮,京城这两座宫门前便挤满了探寻的人。
今岁的联姻最重要的两道,一个是邵氏联姻杜家,另一桩便是永定侯府迎娶侯夫人。
看着只是两桩婚事,实则暗自打擂台,就看哪边拉拢来的助力最多。
不过昨儿夜里有消息传出来,邵氏同杜家的事恐怕要不稳。
多少人押了大注在这桩亲事上,这会两宫门外,人人瞪着大眼瞧着。
待到日头高高升起,第一道圣旨由着内侍领头,从西安门送出来了。
众人分出一波跟着内侍往城中去,不时消息落定,是皇上赐婚了一位宗室子弟迎娶文臣之女。
紧接着东安门也传来了消息,道也是圣旨送去了宗亲府上,是一位县主嫁去伯爵府邸。
两道皆是宗室联姻,不过一边是联姻清流文臣,一边是交好贵勋武将。
不免有人感叹,“文武两道自开国就诸多不和,闹出多少是非来,眼下到了皇上,还得为此操心。文武难调和,皇上也为难啊......”
众人议论着,又往宫门口看。
每年都是宗亲联姻先打头,今岁多半也不例外,压轴的必然在后头。
谁知道众人这么一盼,从早间一直盼到午时,宫里再没人出来,莫说等待多时的重头戏,连其他赐婚的圣旨也一张没出。
“这......”
时过午间,宫门紧闭,这放在往年,就是再没有赐婚圣旨的意思。
须臾之间,满京哗然。
黄华坊顾家,万老夫人还等着最后的消息。
但亲自去打探的顾大老爷去而复返,跟他母亲脸色难看得摇了头。
万老夫人心下一坠。
但顾扬嗣的话还没说完。
“皇上不仅没给邵氏指婚,而且免了邵伯举近日入宫给雍王殿下侍读之事,另外换了旁人。雍王殿下替邵伯举说了两句,皇上却只让他专心读书,不要思量不相干的事。”
万老夫人听完,捂住了心口。
邵家和杜家的事,是真没了。
梁氏赶忙给万老夫人奉了安神茶,万老夫人将一整碗茶都喝下,才缓过气来。
“就算此事不成,旁家联姻的事却不能都连累了去。”
她同梁氏道,“先前你说济南黄氏、顺德沈氏都要送姑娘来我这里,就让他们送过来吧。”
只要还有旁的人家仍旧找她牵线,这京门月老之称,便仍稳得住。
顾扬嗣连道正是,“娘的本事谁不知道。这次都是那杜家女无事生非,不然此婚必成。”
说到这,万老夫人脸色变了一变。
“所以我让人把姑娘家先送到我这里来,我自会亲自调教一番,不说调教的十分好,也得恭顺小意,万不能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平白闹出事来。”
顾扬嗣跟着点头,不过问了一句,“那杜家......”
已回了神的万老夫人浅浅哼了一声。
“除非那杜泠静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不然我早晚给她嫁出去,到那时候可就没有邵伯举这样的探花郎等着她了。”
*
澄清坊杜家。
杜致祁也得到了邵伯举被免了雍王侍读差事的消息。
没有赐婚圣旨,邵氏还遭了冷遇,杜致祁出了一脖颈黏腻的冷汗。
他烦闷地抬头向书房外面看去,正就看到了杜泠静。
“她又做什么?”如今侄女做什么,杜致祁都神经倒竖。
小厮去打听了一耳朵跑了回来。
“大姑娘在同门房的文伯说话,问文伯回不回青州。”
杜致祁一愣,“她要回青州了?”
小厮道看见秋霖在吩咐人收拾行李,“约莫是的......老爷要拦着吗?”
杜致祁闻言先是恍惚了一下,接着瞪大了眼。
“她要走就赶紧走,难道我要拦着她,继续在京里搅弄是非?!”
小厮不敢说话。
杜致祁只觉脖颈上的汗更多了,他拿了帕子反复擦着汗。
他真是不敢想象,若是杜泠静留在京城里,哪一日突然想开了,嫁了个高官显贵,那还得了?
他说着又嘱咐了小厮一遍。
“任何人不许阻拦,就让她赶紧走!”
杜泠静本就没准备来京,此番风浪平息,她当然不会再留。
府门前,她同文伯道,“您跟我回青州吧。我来给您荣养。”
话音如同门洞里的穿堂风,催的文伯苍老的眼睛溢出热泪来。
杜泠静握了他的手。
殷佑四年,文伯的两个儿子连同阮恭的父亲,都在跟随她父亲千里回京复职的路上,突遭不测,葬身在了爆发的山洪里......
她和阮恭没了父亲,老文伯也至此膝下皆空。
文伯的热泪禁不住滑落下来,流过爬满皱纹的脸,又啪嗒落在地上。
“好,”他颤声说好,“老奴陪姑娘回去。”
杜泠静鼻头酸了一时。
但菖蒲却从外踩了风火轮似地跑了进来,差点一头撞在杜泠静身上。
随侍在侧的阮恭上前就要踢他,菖蒲赶紧求饶。
“小的是太高兴了!姑娘押反,押邵家和咱们的婚事不成,赌赢了,发大财了!”
阮恭收了脚,不禁连忙问,“姑娘那五百两赢了多少?”
菖蒲说炸了炸了,“姑娘这五百两都快把千兴坊炸了!赢了七倍还多,除了千兴坊从中抽掉了,还有三千两啊!”
文伯都吃了一惊,“老夫在京中那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有人能在千兴坊一把赢三千。”
阮恭先也惊喜,但想到什么,又瞧着杜泠静道。
“这千兴坊也太黑了,居然抽了这么多钱。”
赢钱是好事,但他得提醒姑娘,赌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姑娘是芝兰玉树的读书人,可不好陷入此癖。
只是他暗语点了,却见姑娘没表态,只同菖蒲笑着,“今日能将钱拿出来么?”
菖蒲却摇头,“还不成呢姑娘。”
他说之前有人押了五百两进去,押侯爷今岁娶妻,但今日邵家和永定侯府都没有赐婚圣旨到,众人都说他五百两全赔了,但他不肯相信。
“怎么可能?我可是有信儿的,侯爷今岁一准娶妻!”
他让千兴坊不许分钱,“今日日头还没落山呢,等日头落了山再说!”
菖蒲跟杜泠静道,“因着这个,千兴坊说三日后再分。”
阮恭皱了眉,“姑娘准备明日一早就启程了。”
“啊!那姑娘不等分钱了?”
杜泠静笑着留了菖蒲,“你替我等吧。”
“可姑娘若亲自见着分钱,该多开心啊!”
菖蒲说着,见姑娘又笑了笑,只是眸中兴致缓缓落了落。
“三爷还在家里等我。”
此言一出,菖蒲立时安静了下来。
这几年,姑娘每次出门,都数着日子回青州。
每一次,姑娘都说,三爷还在家里等她。
可要是蒋三爷,真的能在家里等着姑娘,就好了......
阮恭默然垂了头,文伯轻叹了一气,杜泠静神色平静。
菖蒲在一阵安静之后,又打起了喜气来。
“那小的替姑娘在京里等钱!待换了银票给姑娘带回去!”
杜泠静跟他笑着点头,转眼想到了什么,又吩咐了阮恭一声。
“昨夜多谢太妃娘娘替我说话,若照着娘娘的性子,平素再不理会这些是非。不管怎样,把我们从济南带来的长清茶,都给娘娘送过去吧。”
阮恭领命去了。
有人在正院的二门内,偷偷往外看了一眼,是杜润青的丫鬟瑞雪。
她转头跟一旁的自家姑娘道,“姑娘,大姑娘真的要走了。”
墙角的树叶沙沙地响着,杜润青心里思绪纷杂,听了这话越发恍惚。
大姐还真就把这桩婚事拒了。
她真的凭着自己办到了,连父亲、外祖母和邵家都没能拦得住她。
甚至父亲、外祖母和邵家,恐怕都因着此事没成,要另遭困境。
杜润青还有些难以置信。
大姐真就免于被赐婚邵氏了吗?
就在这时,沙沙的树叶声因着风丝消散停了一停,可门外突然传来拍手清道的声音。
杜泠静正站在门前,亦听到了清道声。
杜府门外肃静了一时。
接着,有侍卫开道,皇上身边的内侍杨公公出现在了杜家门前。
他一眼看见杜泠静正就站在门口,笑了起来。
“姑娘竟就在此候着了?”
他道这可正好,“杜家阖府都出来吧,皇上有旨,杜家接旨吧?”
杜泠静怔了一怔。
正院门内,丫鬟瑞雪也吃了一惊,但旋即拉了杜润青的手。
“姑娘,圣旨来了!”
杜润青倏然睁大了眼睛。
“我就说......”
她就说,父亲、外祖母和邵氏,怎么可能敌不过大姐一个人。
大姐她,只是个无有依靠的孤女罢了......
另一边,杜致祁听见有圣旨到了门前,几乎是小跑出了书房。
待他看到怔在门口的侄女,更看到皇上身边的杨公公,手里正捧着金黄圣旨。
他忍不住深吸一气。
来了,圣旨到底来了。
他路过侄女时,不禁低声说了一句。
“你好自为之吧。邵氏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你弄倒的!”
他说完毕恭毕敬地上前。
“杨公公久等,杜家阖府已到。”
杨公公目光掠过他,亦掠过众人,最后看了看杜泠静。
“那诸位,接旨吧。”
......
黄华坊顾府。
万老夫人听见圣旨到了杜家,一下站起了身来。
成了,她亲自到圣前说的这桩亲,到底是成了!
她不由念了声佛,“原来是圣旨晚了,晚了而已。”
然而话音未落,顾大老爷顾扬嗣却从外面仓促进来。
他脸色煞白一片。
万老夫人看过去挑眉,刚要问一句这是怎么了。
顾扬嗣抖着声开了口。
“娘,杜家是来圣旨了,但圣旨不是让杜家跟邵氏联姻。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侯爷迎娶侯夫人!”
“哪位侯爷?”万老夫人脑中都空了。
顾扬嗣也难以置信。
“是永定侯陆慎如。”
他叫了万老夫人,重复了一遍。
“娘,皇上给杜家和永定侯府赐了婚。那杜泠静,是陆侯夫人了!”
万老夫人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摇晃了起来。
*
京城像炸开了锅一样。
最后这道圣旨一出,大街小巷尽是人奔走相告。各家酒楼茶馆赌坊里都在说这道圣旨。
“不是,侯爷真娶妻了,这么多年,侯爷终于娶妻了!”
侯爷娶妻真真是稀奇,二十有五的权臣,到了如今还没娶妻,不乏有人议论,侯爷会不会再等哪家的贵女及笄,比如国舅爷家的那位千金。
只是国舅爷家的千金明岁才及笄,而侯爷今岁就娶了。
但更稀奇的是,“杜家女不是要嫁给探花郎的吗?怎么就成了侯爷的夫人?”
众人押宝,两桩婚事各押各的,突然岔了。
好似所有人都被梦魇住,在错乱的旨意中更加错乱,难以置信。
杜府门前。
上前接旨的杜致祁耳鸣了一声,他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公公没弄错?”
杨公公闻言忽的笑了,嗓音尖着反问了这位杜二老爷。
“杜大人这话问的,不知是在质疑咱家,还是在疑问皇上呐?”
杜致祁倏然惊醒过来。
“臣、臣再没此意。”
他赶紧颤手接下圣旨来。
杨公公不再理会他,只是目光落在了杜泠静身上。
“侯爷等了多年,此番终于是等到侯夫人了。”
杜泠静耳中空响,似听见了又似没听见,垂着眼帘沉默。
但杜润青却向后踉跄了一步。
*
积庆坊,永定侯府,鞭炮齐鸣。
连响的大红鞭炮在侯府门前的大道上,整整响了两刻钟,侯府侍卫搬出两大筐铜板来,但凡前来贺喜说吉祥话的,通通有份儿。
一时之间,侯府门前水泄不通。
针线上的老嬷嬷亲自拿了喜服过来。
“侯爷穿上试试,春日里做好的衣裳,秋日里也难免尺寸变化。是侯爷大婚的衣裳,精尺精寸才好。”
男人笑着颔首,通身大红喜服将挺拔的身形,修饰得越发夺目。他眸中悦意满溢,平抬双手由着老嬷嬷仔细丈量。
近身侍卫崇平刚从外面回来,此刻前来复命,刚上前,就听见侯爷问了过来。
“她那边......怎么样了?”
崇平自然晓得侯爷问的是谁。
他脸色有些尴尬,待针线房的老嬷嬷量完躬身退下,他才道。
“属下不好说,只是杜家似乎没什么大喜之态。”
他说杜家先是没放炮,之后有人问了,杜二老爷才想起来,让人放了一挂。
男人并不在乎这个,但却放轻嗓音问了一句。
“......那她呢?”
崇平更低了头。
“姑娘自接旨之后就一句话都不说了,回了西侧院,没再出来。”
他说完,禁不住看向自家侯爷。
侯爷微顿,默了一默,但旋即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无妨。”
不知是在安慰谁。
接着他叫了崇平。
“去挑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来,我亲自登门送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