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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子易一手执剑,嫣红的血顺着剑尖滚落，这是于曼曼第一次见到对方露出这样难看的脸色，她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郑子易抬头,冲她招手，“曼曼,过来。”
于曼曼看着满身煞气的郑子易,脚步却是顿在了原地。
林若梅和颜珩赶来时,看到的正好就是这一幕。
颜珩快步走到两名弟子跟前，唰唰打出两道灵力，将人生生从垂死边际给拉了回来。然而郑子易下的是死手,即便颜珩将人救了回来,他们的经络也已经收到了损伤，日后或许再难更近一步。
郑子易见到林若梅后,却是狂喜地亮了眼眸，道：“师妹,你还活着！？”
于曼曼却是心虚地往后缩了缩身子,生怕被人看到，然而她和郑子易之间的事情早就被人看清了。
林若梅难以置信地看着剑尖淌血的郑子易，呆愣片刻后勃然大怒,“师兄！你疯了，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残害同门！”
被这么当头一喝，郑子易也像是如梦初醒，他惊慌失措地解释道：“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亲眼所见,你还想如何狡辩？”林若梅点起弟子掉落在地的飞剑，满脸怒容攻向了郑子易，后者狼狈地接过她的剑招,脸上又惊又苦。
“你闭嘴！有什么话你就等着和我爹爹说吧！”林若梅出手愈发狠厉，郑子易被逼无奈，也动了真格。他毕竟是清萧派的大师兄，林若梅之前也受了伤，对付起她来绰绰有余。
果然，很快，林若梅就落了下乘。
郑子易挥出一掌，避开要害，击飞林若梅手里的长剑，接着飞身揽住于曼曼。
林若梅气得几乎呕出一口血，大喝道：“郑子易！”
郑子易闭了闭眼，却是缓缓举起剑，再睁开眼时，那双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
“师妹，你别逼我，我只想带走她。”
林若梅还想再说什么，肩上却忽然被人拍了拍，一扭头，见到颜珩那张平静的面容后，她竟是奇异地安心了下来。
颜珩身负巨剑，仍旧是魔域时的打扮，然而那张面容却是让于曼曼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徳善仙君洞府前，她曾见过这名女修，然而再仔细一看，她心底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当时匆匆一见，虽然没有过多交流，她却还记得眼前这人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可才过去多久，对方已经到了金丹后期？！
这样逆天的修炼天赋让于曼曼嫉妒得面容都扭曲了几分，体内的魔气也不可控制地暴涨了几分。
“敢问阁下是何人？”
郑子易警惕地看向颜珩，脑海中警铃大作。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颜珩缓缓说道：“比不得清萧派高徒，与魔勾结，残害同门，寡廉鲜耻。”
她的语气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林若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郑子易看看地上躺着的弟子，又看看林若梅，只觉得脸皮都被抽的啪啪响，而怀中的于曼曼更是涨红了一张脸，忍不住反驳道：“我虽然是魔，可从未做过害人的事情，可你们仙界中人，却有多少伪君子？”
“子易哥哥向来坦荡，他是我心中的君子！”
郑子易动容地搂紧了她，“曼曼……”说着，也敛了神色，对颜珩说道：“我了解她，就算是魔，她也不会随意伤害别人。”
颜珩不置可否，她看也未看郑子易，在对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看着于曼曼，直看得后者心头狂跳，在郑子易话音方落时，颜珩才挑了挑眉，看向郑子易，说道：“那你可知，我是在何处找到你师妹的？”
郑子易猛地一愣，下意识反问道：“何处？”
于曼曼心中暗道不好，想要去拦住颜珩开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颜珩冷嗤道：“我见到她时，她早就被人打散了肉身，若不是有你师傅留下的护体法器，早就魂飞魄散了！”
“你可曾记得，几月前，仙门集结数十名弟子，以于曼曼为首，前往除魔之旅。可如今回来的，有几人？”颜珩凝起眼眸，好整以暇地望向那对相拥的男女，接着问道：“数十名弟子几乎都身死道消，唯有于曼曼一人逃出生天，你就从未觉得这事有蹊跷？”
郑子易被问得当下楞在原地，颜珩的话唤醒了他有意遗忘的疑虑。当初于曼曼回到仙界时，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尤其是他的师父，在看到林若梅命牌破碎的瞬间，几乎要拔剑杀了于曼曼。
当日之事，仅凭于曼曼的一己之词，确实多有蹊跷。比如说，她说他们遇到了高阶魔将，众人不敌，所以才被屠杀殆尽。然而以当时那几名弟子的实力，除非是更高级的魔修降临，才有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于曼曼又为何能死里逃生？众人去问于曼曼，她又顾左右而言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最终这件事还是被九剑宗的洛九霄压了下来。洛九霄在仙界有绝对的话语权，他一力担保弟子无辜，又许下种种好处，才让其余几个宗门的人松了口。
如今，颜珩这句话一下子让郑子易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在这一刹那，脑海中的画面格外清晰。
他记起来了。
在当时师傅问到于曼曼是如何逃离时，少女躲闪地避开了目光。此时此刻，那份心虚的神情竟是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了脑海里。
郑子易猛然捏紧了剑。
于曼曼害怕地心中直打鼓，抖着嗓音唤道：“子易哥哥……”
郑子易却像是下定了决心，冲着颜珩举起了剑，道：“不论如何，她仍是我心悦的女子，我要护她周全。”
林若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得知所有真相之后，自己的师兄竟然还是选择袒护对方。
“疯了疯了，郑子易，你真的疯了！”
“我是疯了！”郑子易一向清明的眼底，竟闪过几分癫狂，他拔高了音量道：“这么多年，所有人只把我当成是高高在上的首徒，我的一言一行都由不得自己。师傅也好，同门也罢，哪个关心过我真正需要过什么！我苦了数百年，今日就让我为爱疯一回！”
郑子易说得大义凛然，林若梅气得胸口浮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显然是气得狠了。
郑子易见林若梅不说话，越发觉得自己有理，他揽住于曼曼，正准备飞身离开时，一柄巨剑已经砸了下来，他险险避开，前方的地被砸出一个深坑。
郑子易变了脸色，他警告道：“道友，此事与你无甚干系，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非也非也，我只是惊诧，是何人脸皮厚似城墙，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来？”颜珩撑在剑柄上，神情散漫，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郑子易，说道：“原来是你啊。”
“你想要自由，你想要真情，这无可厚非。”话至此处，颜珩的神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她指向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弟子，厉声道：“可你的自由不该踩着他人的骨血。”
“你口口声声说一言一行皆由不得自己，所以要为爱疯一回。可你方才手起刀落，轻描淡写间，险些夺走的却是同门的性命。是人皆有七情六欲，可修仙者最主要的便是要摒弃心中的私情，不被私情左右，守住本心。仙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手握利刃的剑修。”
“凡剑修者，心中必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但是郑子易——”颜珩厉声问道：“你可还敢问问自己的心，你配拿剑吗！”
颜珩如今问出的这句，也是君乐瑶最想问，却最终没能问出口的话。
直到死，她都很想问问洛九霄，问问郑子易，当初拿起剑时，他们都曾告诉过他，身为剑修，一生需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可后来呢？一个为了于曼曼，撒下弥天大谎，将她打入无归深渊，一个为了于曼曼，杀了同门叛入魔道。
他们明明背弃了自己的剑，却又以剑修自处，何其凉薄讽刺！
颜珩问出最后一句话时，识海中剑冢嗡嗡作响，仿佛想要破体而出，她执起巨剑，无边剑意自她的身躯里汹涌而出，纷杂汹涌的灵力涌动让天都变了。
郑子易猛然推开于曼曼，独自应对那可怕的剑意。
颜珩唰的睁开眼，眼眸中金光涌动，她执起巨剑，一剑劈下。
郑子易咬着牙也拼尽全力挥出了一剑，然而萤火之光如何能与皓月争辉！剑芒碰撞之间，颜珩的剑意竟是轻而易举碾碎了对方的剑光，浩荡的剑势吹得郑子易的衣袍猎猎作响。
这只是剑意的交锋，郑子易却输得彻彻底底。
他跪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地，他茫然了一瞬，正想去捡，但手还没碰到剑柄，那陪伴了他数百年的本命飞剑竟是咔的一声，碎了。
霎时，郑子易的脑海中响起颜珩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你敢问问自己的心，你配拿剑吗？”
地上碎裂的飞剑仿佛正在无声地诉说着答案，郑子易胸腔中郁气翻涌，猛然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都栽倒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看着眼前那一抹黑色的衣袍，废力地仰起头，想要将人看清，然而那光太刺眼，他只能依稀看清一个轮廓。那个轮廓，和记忆中的少女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他像是如梦初醒般微微睁大了双眼，呆愣地呢喃出声道：“原来是你……”
他神情愣怔，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而颜珩却是看也未看他。她不需要看，都明白经过刚才的交锋，郑子易的心境早就乱了。
但对于颜珩而言，此时却有更重要的事情。
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之后，她的头顶果然再度积聚起了可怖的劫云，天道似乎想要以此来威吓颜珩，让这名小小的仙者低下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