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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她的女儿桑月凝早在三岁的那年就死了!当日她与夫君求遍了玉堂洲所有的医修,所有人俱是束手无策。
所以、所以他们才……
桑宁宁冷不丁地开口:“才什么?”
桑夫人眼神迷茫道:“才设计招来你这个祸害,替接下来的孩子挡灾……”
话音未落,桑夫人骤然反应过来。
对上桑宁宁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桑夫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神情仓惶,嗓音尖锐:“你——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对我女儿的牌位做了什么?!”
这不管不顾的话一出口,原先跟在她身后的桑家侍从及长老顿时眼神都变了。
其中一位长老忍不住提醒道:“夫人统共就两个女儿,面前这位不就是您的大女儿桑大小姐么?又何来牌位上的第三个呢?”
言罢,长老又转向了桑宁宁,语气带着一贯的敷衍:“纵然是自家府邸,桑小姐夜闯也是在有失分寸,今夜便先先行归去歇息,一切是非且带明日再说。”
桑宁宁动也不动,头也没回,眼睛仍在看着桑夫人,身上的气息泄出了一缕,语气平静:“长老,我已金丹后期了。”
怀中的溯魂灯散发着星月似的光,越发将抱着它的人衬托的宛如神女般高洁。
桑家长老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金丹?!
如此年轻的金丹后期?!
在巨大的震撼之后,席卷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狂喜!
如此年轻的金丹,近百年内——不!近三百年内,都绝无仅有!
可想而知,拥有这样的修士,日后的桑家辉鼎盛到何种地步!
桑家长老几乎是瞬间变了态度。
苍老的修士弯下腰,对着桑宁宁,恭恭敬敬道:“子夜十分,天色暗沉。小姐不如先回房歇息,待明日,夫人自然会来与小姐说清楚。”
桑宁宁:“我要现在说。”
见她如此执拗,长老头疼道:“这——”
不等他把话说完,只见桑宁宁骤然出手,竟是一剑出鞘,直接用剑风将桑夫人卷至身后屋内,而她同样侧身跃进,最后“砰”的关上了大门。
全程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桑家长老等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大门已然在他们面前关上。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有人小声道:“这……这不会出事吧?”
“咳,母女哪儿有隔夜仇呢。”桑家长老眼睛一转,抬手挥散众人,“不过是个误会罢了,各位自回去休息罢!只记得一点……”
长老扫视了一圈众人,慢慢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心中清楚。”
到底是最年长的长老,积威甚重,众人心头一凛,口中连连称“是”,再不敢有多余的念头。
……
烛火幽幽,光线昏黄,不及怀中的溯魂
灯明亮。
桑宁宁没有开口,只是在“桑月凝”的牌位前静静地站直。
她脚下的影子被幽然烛光拉得极长,没入黑暗中。
“桑夫人。”桑宁宁注视着面前的牌位。
牌位上头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划痕,一看便知是被保护得极好。
桑宁宁心头觉得有些滑稽。
她人还活着,他们却百般欺辱,动辄打骂,而对一块牌位,倒是照料精细,极为用心。
桑宁宁一手抱着溯魂灯,一手抬起,摸过字迹微微凹陷处,平静道:“现在,能请你能告诉我,当年的真相么?”
溯魂灯的光亮萦绕在她的身侧,照亮了其上的字迹。
桑月凝……月凝……
看着这一幕,桑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死死咬住牙关:“不可能……绝不可能……你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你只是一个工具……”
桑夫人还能想起那一日他们求上容家时的天气。
淫雨霏霏,连绵不绝。
“……没救了。”
“……命中如此……”
“……不过,倒也可以改变。”
那位年迈的容家尊上满目慈悲的看着他们二人,随后长叹一声。
“我这里有一秘法,名为‘双重影’,需要用到玉容花,还有你们怀中孩子的骨血——用她躯体更好、以及她心爱的物什,还有她挚爱至亲之人的血液。对了,她生前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否?”
那时的桑夫人面色惨白,说不出一个字,桑家家主咬着牙道:“小小孩童,并无心愿。若要论起,也许是前几日我归家时,未曾给她买下那根糖葫芦罢。”
容家尊上低低一叹:“你倒是慈父心肠。”
“既如此,我就用那秘法更改你们的命数。引一魂魄入她体内,从此以后为你二人的孩子挡风遮雨,替灾化劫。只是你二人需记得,这孩子以后就是你们的大女儿,需令她在桑家长大,待她如常,此事万不可被他人所知。”
……
桑宁宁从桑夫人脑中读取到了完整的记忆。
有她拥有第一个孩子时的喜悦,有她曾经对桑月凝的爱护,有她发现孩子生病时的痛不欲生……
还有最后求神拜佛,得到容家人帮助时的狂喜。
说来也巧,桑宁宁前几日刚从大师兄那儿学到这一手读取记忆的法子,没想到就用在了自己亲生母亲的身上。
虽不熟练,但到底得知了真相。
不过,这其中有一点不对。
“这个秘法确实是个很高深的阵法。”
桑宁宁盯着桑夫人的眼睛,嗓音依旧平静,只是眼眸微微向下垂着:“只是,桑夫人,这个秘法,不叫‘双重影’。”
“它叫‘勾魂引’。”
桑夫人怔怔地抬起头,口中重复呢喃:“勾魂引……勾魂引……”
“……你是说,他们——那些容家人在骗我
?!”
面对近乎接收到了的桑夫人,桑宁宁神情依旧无波无澜。
“‘勾魂引’是个勾起尚未离世之魂的法子,若要成功的确很难,从我身上来看,容家人在这点上的确尽力了,没有骗你。”
“至于挡灾一事……”桑宁宁停了一下,思考了几许,歪过头道,“我想,这点上,他们也没有骗你。”
不知道容家那个“尊上”用自己的骨血做了什么,但她这些年来,是确确实实的被偷走了气运。
原来如此啊。
桑宁宁在心头感慨,大师兄和师父猜得一点都没错。
说起来,若非是先前大师兄提起了洛姨之事,她恐怕还不知道“勾魂引”这个秘法。
毕竟这种阵法实在诡谲,平日里不为其他正道修士所接受,又是顶级秘法,只从传承中才可得。
不过,也不知大师兄……
桑宁宁抿唇,先按下了心中所想,只扭过头,对桑夫人道:“有劳桑夫人解惑。”
她语气平静,连一点起伏都没有,桑夫人却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去抓桑宁宁的手。
桑宁宁皱起眉,后退了一步。
桑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琳琅满目,哽咽着道:“月凝……我、我不知道……”
她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身体却不住地往前,还想伸手去勾桑宁宁的裙摆。
她完全放下了之前的架子,如同一个被剪掉了翅膀的蝴蝶,落在地上,凄惨但无用。
桑宁宁歪过头,不解地看着一幕:“我不需要你如此。我只想知道,这一切的事情,当真只有你和桑家家主知道么?桑云惜和桑曜安,他们二人半点不知么?”
桑夫人矢口否认:“他们半点都不知道!耀安从小就大大咧咧的,云惜、云惜她……”
桑夫人忽得心中一突。
她抬起头,对上桑宁宁那双犹如冰雪的眼,不自觉地将话脱口而出。
“在去完容家后,我就发现我再次怀有身孕了……”
桑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根本说不下去,浑身打了个寒颤。
若……若真是如此……
那这些年来,她弃之如履的才是她的亲女儿,她宠着爱着的,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需答案,从桑夫人的神情里已然可以得到一些东西。
桑宁宁:“多谢桑夫人,我明白了。”
她耗费了几个时辰,读取桑夫人的记忆,如今已经不需要再耗费时光留在这里了。
桑宁宁几步走到门前,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一大束暖白的日光倾泻。
正是天光破晓,大好清晨。
“——桑宁宁,桑月凝!”
桑夫人不知从哪儿来得力气,竟是运起灵力站在了桑宁宁的身边,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近乎歇斯底里道:“你不能、不能叫我‘桑夫人’……我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桑宁宁听
她这样说,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起伏,反倒是桑夫人在她这样的神情下,嗓音低了下去。
……这是她的女儿。
桑夫人心头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种惶恐。
她觉得,自己似乎完全抓不住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桑夫人头上歪歪斜斜地带着的珠翠法器终于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桑宁宁垂下眼帘,神情有些恍然。
婉娘的那根木簪,比这个好看。
尽管如此,桑宁宁还是弯腰拾起了那根法器金簪,为桑夫人插在了云鬓之上,轻声道:“桑夫人,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桑夫人望着她,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又狼狈地别开脸,低低道:“我可以回答你,但你……你要叫我‘母亲’。”
一来一往,如交易般,倒也合理。
桑宁宁从善如流都改口道:“母亲。”
桑夫人心头顿时涌起了百般滋味,可却不知为何,当桑宁宁真的喊出了这个称呼后,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反而心头一沉再沉。
“云惜与耀安的名字,来自于‘云浮日空,乾坤惜安’,我当日希望他们姐弟互相扶持,所以……”在桑宁宁的注视下,桑夫人没有说下去。
她生生转过话题:“‘月凝’二字,则是‘月明于夜,凝辉朗照’之意。你父亲在那时,与左家有过定亲的戏言,左家那位小公子的剑又叫‘上凝剑’,一来二去,这个名字就定下了。”
“那‘桑宁宁’呢?”
桑夫人的脸色顿时白了许多,肩膀都有些颤抖起来:“……月凝,别问了。”
这只是随口起的罢了。
用心程度,大抵还比不上凡尘人家里养做宠物的猫犬。
桑宁宁从她的神情上得到饿了答案。
她扯了扯嘴角。
无妨。
她对自己说,桑家人不算什么,她现在还有师父、有洛姨,有钱师姐、沈师姐、符师兄、景师弟……还有大师兄。
这么一想,桑宁宁心头当真松快了许多。
下一秒,她忽得抬手,将手中的溯魂灯狠狠砸向了屋内。
只听一声剧烈的爆裂声响起,溯魂灯与屋内铭刻着“桑月凝”的牌位齐齐裂开了一条缝,随后这道缝隙越裂越大,竟是骤然碎开,成了齑粉散落!
桑夫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月凝!你在做什么!”
“母亲。”桑宁宁平静道,“我叫桑宁宁,你勿要记错了。”
桑宁宁拍去了肩上的几分,语气随意到近乎漫不经心:“最后一事,母亲,桑家家主是出行在外么?”
她明明口中叫着‘母亲’,可是言辞中却没有丝毫对于这个称呼应该有的尊敬与爱意。
桑夫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顿时手脚冰凉,如坠冰窟,连嗓音都标变了调子,却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音调,答道:“是,他……最近
流云宗大比,他借此机会,去明堂洲接了耀安一起,去、去探望云惜了。”()
桑宁宁颔首:“原来如此,多谢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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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孙家村的事,恐怕他们是见不到桑云惜了。
眼看着她就要离开,桑夫人再也忍不住,高声道:“月……宁宁,你叫我‘母亲’时,是什么感觉?这个称呼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桑宁宁跨出大门,闻言,微微转过头。
清晨带着露水的朝阳披拂在她身上,模糊了她的面容,桑夫人只能听见声音。
桑宁宁脚步并未停下。
少女的嗓音清澈,不含丝毫情绪。
“什么也不是。”
这个称呼对她而言,什么也不是。
身后寂静几秒,而后骤然传来极其强烈的恸哭之声。
不过这一切,桑宁宁并不关心了。
桑父不在,她可以去找他。
而且,不知为何,桑宁宁心头总有几分发毛。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她身上没有了多余的传送符,只能运起灵力赶路,却不料在即将出明堂洲时,在客栈中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青龙洲委实太过分了!”
“愿赌服输,这毕竟是宗门大比。”
“诶呀!你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身后的小弟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宗门大比,宗门大比——大家到底是同一门派,这青龙峰怎么也不能任由他们那个姓桑的内门弟子,去砍断素心师姐的手啊!”
桑宁宁豁然回首。
“你说什么?!”
怎会如此?大师兄不是将人带回去了么?
桑宁宁脑中一团纷乱。
认证物证俱在,桑云惜为何还能参加宗门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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