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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的事儿，就是这几年爹变的太多了，刚才说了几句酒话，戳我心窝子了。”
“别在意，”胡小满摸摸弟弟的头，“爹心里有想法，我都知道，现在没工夫，等事情忙完了，那些事总要拿到明面上说。”
到底是亲父子，二宝也就是吐吐槽，给胡拴子灌了浓茶扶进屋安顿了，两人往堂屋去，二房两口子，胡有田和董氏迫不及待的来了。王翦也在一边儿坐着。
“我敢说十月是附近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看上我闺女，算你小子有眼光。”刚一进门就听胡有田大吹大擂，他灌了口茶水接着道，“有好多人都想娶我家十月，他们算个啥？我那能看上那些穷酸，也就你这样的条件，再次点儿我都不能乐意。”
这让王翦怎么接话？说胡有田眼光好，还是说他自己不是个穷酸？他未曾小瞧胡家人，也并不高看自己。曾经在胡家庄跟这胡小满的时候胡有田也不是这幅嘴脸。王翦只能一脸尴尬的笑。
“二叔怎么挑这个时候来。”胡小满提着茶壶在王翦旁边的椅子坐下，顺手给他到了杯水。她抬起冷眸，看向对面喝的满脸通红的胡有田。
“这不是知道姑爷来了吗，我那能不过来。”胡有田笑出一口黄牙，一声‘姑爷’，惊的正喝水的王翦差点喷出来。
‘哎呦’一声，胡有田赶紧小跑过来，问王翦呛没呛着。
“行了二叔，爷爷醉酒，王大哥也忙活了半天，有啥话等明天再说吧。”二宝实在是看不上胡有田这副恨不得倒贴的样子，太丢胡家人的脸了。
胡有田的眼睛一立，火急火燎的道：“老爷子喝醉了呀？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我让，让十月过来伺候她爷。”
这他娘的说的什么混账话？
没等二宝生气，董氏就特别有眼色的把胡有田连拖带拽的弄出去。
胡小满又倒了杯浓茶，推到王翦手边。
她淡淡道：“醉人醉语，你别在意。”
胡有田的粗鄙之处王翦有所了解。
他犹豫，权衡几天，下定决心娶十月为妻就已经把这些规不规矩的事情抛于脑后了。“姑娘你客气了，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那就好。”胡小满也不多说，找到图娅让她安排王翦休息。
里间的胡老爹虽然醉了，但也没醉得不省人事。听动静堂屋里的人都走了，他爬起来推开窗户，对院子里的胡小满招手。
“您怎么醒了？”胡小满掀开门帘进来，就在门后的水盆里拧了个湿帕子，递给老头儿擦脸。
“老二吵吵嚷嚷半天了，我哪还能睡的着啊。”胡老爹吐出一口浊气，把帕子还回去。
他拍拍床边示意小满坐下，询问道：“王翦说了什么没？”
胡小满端起桌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王翦亲自把那桩八字有了一撇的亲事推掉了。能看得出来他是想娶十月的，就是他爹娘那边，八成不乐意。”
“唉，”胡老爹叹气，肩膀都垮了两份。
他因醉酒而两颊泛红的脸颊上眉心高高隆起，万千愁苦寄居在面容上。“你觉得王翦为什么要娶十月？”
胡小满舔舔发干的唇瓣。继而呵的一声笑出来，她凡事往开了想，劝慰老头儿道，“他是真心喜爱十月也好，有其他别的目的也罢，只要我们家一天不倒，大宝二宝还有惊蛰，他们中总会有一个出人头地，我们家潜力股这么多，王翦脑子没瞎就应该知道得好好待十月。”
胡老爹欣慰的笑起来：“你比我想的明白多了。十月性子娇蛮，打小跟你们不合，现在都长大了她还是那个德行，你们几个还在背后撑腰，十月真是有福气。”
“虽然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胡小满拽着爷爷的手笑眯了眼，“爷爷您就放心吧，生活中吵闹归吵闹，遇见事儿了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能安爷爷的心，嘴上打花腔的话胡小满说得顺溜。
人老了，不就愿意看到身边的人和和睦睦的吗？胡老爹嘴上抱怨，但打心底里还是希望几房的人能好好过日子，后辈们都有出息。
胡小满的话总能起到定心丸的效果，胡老爹说了几句，就顶不住醉意睡下了。
她刚跷出门口，就见院子里二宝在跟一个小孩儿说话。那孩子看着有几分眼熟，只脸上脏不拉叽，呆呆木木的表情显得小孩儿十分的傻，骨瘦嶙嶙，个子小小，看着像是受了虐待。
二宝牵着小孩的手走过来。“这是三房过继到二房的那个，十月让他过来传话，我问了半天，才知道找你呢。”
高烧导致脑子被烧坏掉的那个？小满蹲下身，仔细看他，孩子的眼睛继承了胡稼人的血统，深且长，两排睫毛像细密的像小刷子，看得出来很清秀，只目光直直的不会打转，呆呆愣愣，半张着的小嘴儿口水直流。
她粗略一算，这孩子也应该有四岁了，但路还走不稳，细胳膊细腿的显得脑袋特别大。
“好好的孩子怎么养成那样？”她仰面看向二宝，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满。
二宝哪会知道，他也跟着去了边关，小半年都不在家。
他摇摇头，满目心疼的看向小呆瓜，“刘巧儿看儿子变傻了也不要他，董氏也不好好养，二叔更是不待见他，可不就成现在这样了。”
“改天把董氏给我叫过来，”胡小满抱着小呆瓜进屋。
二宝追到后面道：“十月找着你呢。”
“让她等着。”
………
坡下的小河沟边。
十月呆呆的望向不远处的小树林，记忆被拉回到还在靠山屯生活的日子，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她被村里的赖皮小子堵在路上，拉拉扯扯间，自己的手帕掉在地上，那赖皮小子抢过去拿起来就跑，她急得哭着追上去，哪知道那小子只顾得意，拐个弯儿就被撞倒在地上。
那个撞倒赖皮小子的人就是王翦，她惊喜的冲上去拽着王翦的袖子告状。
那赖皮小子被王翦冷漠的一个‘滚’字，吓得屁滚尿流。
雪白手帕被一只修长苍劲的手递到面前时，十月的心猛然将跳漏一拍。他离开的背影像是最美丽的风景，刻画在脑子里，忘都忘不掉。
她那个时候只有十二岁，每天捧着那个手帕，就像捧着一个不能见人，而又甜蜜的秘密。
打那以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王翦。
他总是很忙，忙着把胡小满交代的事情办好。
胡小满白长了一张聪明面孔，在很多事情上却很粗心，她只管交代王翦办这办那，却从不关心他的生活，王翦不会做饭，饥一顿饱一顿，也不会洗衣裳。
十月觉得她作为胡小满的妹妹，应该弥补粗心大意，所以她红着脸，咬着下唇，指着王翦的衣服说，“你衣服破了，我来帮你补吧。”
王翦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愣了片刻就把衣服脱下来扔到她怀里。
十月不但把衣服上的漏洞补好，而且还在上面精心的绣了一丛野竹。这就像在他身上烙下了自己的印记，她又兴奋又紧张。
一来二去的，两人在生活中的小事情上熟悉起来，但没有过丝毫的逾越。真正令十月此生难忘的是在逃难的路上，进府城前经历的那场暴动，每个人都在四处逃窜，娘背上背着还没满月，尚在襁褓中的弟弟。
爹呢？她不知道。
当时太乱了，冲散了她和娘拉着的手。
她被无数的人裹挟着往前走，绝望爬满了心房，她举目四望，希望那个人来救。然而上天似乎听到了祈祷，又是那只修长苍劲的手抓住了她，抱进怀里。
他在离开前拿出一块玉牌，说，“如果有命从边关回来，我来找你。”
一句话肯定了十月两年的等待。
人走了，她每天都会到距离住所几里外的佛前祈祷。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边关的人终于有消息了，可是胡小满都回来了，他还没有来找她。
现在他终于来啦，就在坡上的那座院子里。十月却要紧这身份，一步也不敢踏进。
从天光大亮到黄昏将近，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胡小满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出现了，不顾她的冷眼，十月谴责道，“我都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她连个表情也欠奉，转身就走。
十月气得跺脚，也觉得自己是太心急了！对她这种傲娇得像只小母鸡似的人，哪能用这种口气说话。
放软了身段儿，十月追上去拦在前面，“我的好姐姐，我有正事呢，别跟我一般见识了行吗。”
“说吧，”胡小满虽然冷眉冷眼的，但也没有不耐烦，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十月反倒扭捏起来。转念一想，胡小满根本就不是会嘲笑别人，她对情情爱爱方面就是个木疙瘩，说的含糊了她可能不懂，干脆说明白点。
“大姐，”有求于人的时候，她忍不住这样叫，不好意思了一下，她接着说，“你见到他了吗，他说什么了？有没有，有没有说是来提亲的？”
胡小满动动眉毛。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问，“你就不关心一下他对那张桩即将成为事实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吗？”
“我相信他不会辜负我。”十月暗暗攥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
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胡小满撇她一眼。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十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喜悦，眼泪抑制不住的簌簌而落。她就知道，王翦不会辜负自己。
虽然哭得梨花带雨，但胡小满束手站在一边，一点儿要宽慰的意思都没有。十月也不指望她，自己擦干了眼泪，破涕而笑。
“谢谢你，大姐。”
十月头一次这么诚挚的道谢，胡小满不差她这一句谢谢，但心里还是觉的没白替她操心。
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
“以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别忘了告诉家里人。”胡小满舔舔唇瓣，腹诽自己真的不太会关心人，想了想说，“缺什么用什么跟奶奶说，家里的经济虽然紧张，我们这一房也不会委屈你。”
她难得说出这样的话，十月心里别提有多服帖了，欢喜的连连点头，脑子里已经飘忽的幻想着嫁给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两姐妹虽然在一个房檐下长大，但真正相处的时光是少之又少，胡小满干巴巴的关心了几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心里不住的感叹：小自己半岁得十月，都说亲要嫁人了，这日子过得真快，还记得她小时候拖着两个大鼻涕的模样，小屁孩子都要嫁人了……妈耶，好恐怖。
次日清晨。
胡家的一，二，三房，除了远在靠山屯的胡有财，全部都出现在小院子里，大人连带着嘻嘻哈哈跑闹的孩子，立马就把院子衬托得又小又狭窄。
王翦对在座的每一张面孔都很熟悉，并且深知他们的脾性。他对议论的言语充耳不闻，不紧不慢的走到坐在正堂中的胡老爹，他抱拳深深鞠了一躬，保持那个姿势，声音不高不低的道，“王翦有许多的冒昧之处，还请胡老爷子原谅则个。”
没被当一回事儿的胡有田有点吃味，撇撇嘴，没敢说话。
胡老爹将起身，又未起身，对着半步开外的人摆手，“你在我家也有几年了，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脾性？别客气啦，起来吧。”
“是，”王翦从善如流的又对坐在侧边的胡有田施了一礼，然后束手站在一边。
“瞧王翦这一表人才的，将来娶了谁都是谁的好福气。”刘巧捂着嘴巴笑，一双眼睛里显现过羡慕，手下摸着鼓胀起来的肚子，她希望这一胎怀的是个女儿，将来也能攀个高枝。
这样的话听到董氏耳朵里就是讽刺。她们两人本就不和撕破了脸，她立时反唇相讥，“我们家十月也不比谁差，谁娶了她，那也是福气。”
“呵，”刘巧儿抱着肚子冷笑，“那可不是嘛，别人家的都是赔钱货，就你家十月厉害，小小年纪就……不凡。”
其实他更想讽刺一句‘小小年纪就知道早下手为强’，但被婆母的一记冷眼打回肚里了。。
“这里也没咱们娘们说话的份儿，都跟我出来。”白氏率先走出去，从背影上都能看出她气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