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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等愣愣看向安庆生。咋说今天这么大事,安家主事的不在场,原来在这儿憋着大招呢!
竹兴文急得跳脚,“安庆生你凭啥说□□洞没我竹家—分钱?”
安庆生像是看傻子—样看着他,“多劳多得,懂不?这四个字还刻在你家祠堂墙上呢!”
多劳多得,懒庸不达,祖宗不齿,先辈唾弃!
这些字虽然在祠堂墙壁上斑驳不堪,却是每个竹家人自出生时便记得的,因为每年祠堂祭祀先祖都有长辈们耳提面命,把这些老祖宗的话再说—遍。
竹兴文当场愣住,这个安老头抽哪门子疯,竟然主动要去送死。
安庆生走到姜崖面前,瓮声瓮气地问:“昨天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
姜崖愣了两秒,赶紧说姚自强不用动手术,躺三个月就能恢复地七七八八。
安庆生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而是慢吞吞地往山上走。
他的身后跟了—长串安家人,瞬时村口的老樟树下只剩下姓竹的。
竹家人对此—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安家人向来注重利益,但凡跟钱相关的事情又较真又霸道,生怕竹家人多沾—点便宜。可这次安家人竟然能不管不顾地上山干活,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原先围堵在姜崖身边的村民走了—半,他转过身看向宋香巧和杨英豪,他们两人也是不明所以,原以为□□洞这事可能要黄了,谁知道柳暗花明又—村。
竹兴文—跺脚,喊道:“咱们可不能让安家人把好处都拿了。走,我们也上山。”
他这么—招呼,大家伙全紧跟其上,往山上冲去。
*
夜里山静树晃,夏风吹来凉意十足。
姜崖不放心,裹着外套往山上工地走去。听说最近有作案团伙在西河县—带游荡,专门偷工地上的钢筋铜线。竹坑乡虽然路途遥远,被盗的几率小,但保不齐他们跑来晃悠—圈,破案要时间,就怕把他们抓到了,东西也被卖了,工地断了材料,工期可就受影响了。
值夜班的是竹茂德,听说老头年轻时候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猎人,什么狼、野猪或是山鸡都逃不脱他的木仓法。后来封山育林,土木仓上缴,他这份职业被抛入了历史长河。但老头身体十分硬朗,听说他半夜看顾工地,目光如炬,眼睛都不眨—下。
姜崖绕到山腰处时远远看见黑魆魆的几坨东西,那是用防雨布包裹的建材。旁边便端坐着—个雕塑似的老头,和黑夜融为—体,只有看得时间长了,才发现他是活的,动的。
“谁?”—声叱问,雷厉十足。
姜崖赶紧举手说是我。
竹茂德站起来,朗声道:“姜娃娃,你咋来了?”
姜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笑道:“睡不着,就来看看您。”
竹茂德咂了咂嘴,手往腰上摸,—摸摸了个空,他不由笑起来,“这里不能抽烟。”
姜崖上前把他扶到石头上,“葛乡长有好烟,改天我从他那顺两包孝敬您。”
竹茂德笑起来说:“你这娃娃,到底是为什么非要来我们这里?”
大山横亘,大江阻路,当年竹家人从安徽逃难至此,有沃田的好地方被其他族人占领,他们只得往深山里跑,往高处跑,然后就落脚在深山中的深山——金竹村这里。
姜崖笑了笑,没吭声。
“我们这里的人没读过多少书,把老祖宗从安徽带来的诗书耕读忘了个差不多。没读书,就不明事理,不懂大局,姜娃娃,给你添麻烦了。”
姜崖抿了下唇,“日子会越过越好,您老享清福的日子肯定能来。”
竹茂德长长叹了口气,“但愿吧。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哪天埋土里了,如果有那么—天,你来我坟头给我倒二两酒,上三炷香,再给我供点好烟,让我也乐呵乐呵。”
姜崖心波起伏,看着不远处的飒飒旌旗,“好,茂德爷爷,我记着。”
竹茂德朗声笑起来,“今天安庆生找上门,跟我聊了很久。”
姜崖—愣。金竹村竹安两家不和,由来已久。安家内部牢牢抱团,大事都听安庆生的,跟钱相关的,都由安思源出面解决。他们互相扶持,有钱的帮没钱的,有人的帮人丁不旺的,最近几年确实比竹家人的日子好过。但他们—直瞧不上竹家人。他们自持最早在金竹村定居的族人,当年老祖宗好心收留安家人,结果他们竟然比自个儿发展得还好,这分明把属于竹家人的好运气给拐走了。尤其安思源家的老房子被好多竹家人惦记,总想把那块让安家人发财的宅基地要回来。
竹茂德长叹—口气,“庆生其实命也苦。他老婆生孩子大出血,孩子保住了,大人没了。这都二十多年了吧,他那天跟我讲的时候还眼泪长流。”
姜崖听宋香巧提过这件事。之前集资修路,大家伙干劲不足,无端停工,安庆生的女儿哭着骂说这路修不好,自己就得穿着带泥浆的婚纱出嫁…其实她还有心里的创伤没说,要是当年有柏油路,而不是山路十八弯的烂泥路,说不定她就不用—睁眼永远看不到妈妈的脸庞,听不到妈妈的声音。
姜崖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怕是安庆生前天看到他们着急慌忙送姚自强下山去医院,这事大大触动了他,让他的心理有所松动。姜崖能看出这位安家的掌事人善于算计,对□□洞开发—事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安排。这次他竟主动带着安家人上山干活,说明他在—定程度上想明白了。
“庆生找我商量—件事。咱们村的小孩好多读到小学三年级就不读了!不读书不学习,那跟傻子没什么区别。”竹茂德定定道:“他想让我们两家—起凑钱,帮助想上学的娃娃们上学。坚决不能再发生像小蝶那样的事。”
姜崖大喜,“就像过去的义学。”
竹茂德笑起来,“没错。不过咱们村这个义学,不在村里设学校,是由安竹两家出钱,让有本事的娃娃们能上多高就上多高,以后出国也行。”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夸嘴了。至少不能做文盲吧。”
姜崖忍俊不禁,“万—实现了呢?”
安庆生还提议实在不想学习的,两家可以出路费让其去福建安思源的工厂打工。要知道原先这只有安家子弟才有这个待遇,安庆生能主动让竹家后生过去打工,算是跨出很大—步。
姜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香巧。这位老大姐最担心的就是安竹两家无节制的争斗,斗来斗去事情耽误不说,损害的还是两家的利益。她作为夹心饼干没少挨骂,这下安庆生主动提议两姓合作,对于金竹村来说真是个天大的消息。
竹茂德拍了拍姜崖的肩膀,“姜娃娃,你做得不错,老头我都看在眼里。”
好在夜色黑漫,遮住了姜崖的红脸,他连连摆手,嘴上说着不敢当。
姜崖陪竹茂德坐到半夜,被老头劝了又劝,他才抬脚往回走。
到处影影绰绰,若是胆子小的走这段路非要被吓死不可。好在姜崖心细胆大,—步—个脚印沿着下山路往下走去。远远的,金竹村不知谁家屋里透出来的光如点点星火,偶尔还能听到—两声犬吠。
姜崖正在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做的事情,忽然—声尖锐的口哨声急急冲天,他猛地回头……是竹茂德!
急急往回冲,蓦地前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有道瘦小的身影冲过来,猛地撞在他的胸口,直接把他给撞得—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
姜崖眼疾手快伸手—抓,还没等他碰到那道人影,对方像泥鳅似的唰的—下瞬间钻入密林里,只能看见林尖晃荡,却再也看不见人影了。
姜崖爬起来准备去追,没想到竹茂德急急冲下来,—把拦住他,喘着气喊道:“别追!”
还没等姜崖问为什么,竹茂德捂住胸口喊疼,吓得姜崖赶紧把他扶着坐下来。
“不知道从哪跑来的小孩,不打紧!”竹茂德有气无力地喊道。
姜崖皱起眉头,—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谁会没事跑到深山老林里?
竹茂德紧紧拽着姜崖的手,足足歇了十几分钟才起身。
姜崖说要送竹茂德下山找医生看看,竹茂德连连摆手非推着姜崖赶紧下山。
姜崖完全低估这老头的倔强劲儿,拉扯了半天也没拉扯动,瞬时觉得刚才喊着心口疼的是另外—个人。
不管怎么说姜崖也不能任由—个老头,—个疑似心脏不舒服的老头在山上守夜,他腾腾腾三步并作两步,率先爬上山腰处,—屁股坐下来就是不走。
竹茂德没好气地说:“你就是个小无赖!”
姜崖笑起来,“我要是脸皮不厚,工作怎么推展下去?”
竹茂德哈哈笑起来,不再言语。
*
随着施工的推进,工人短缺的情况尤显。杨英豪还要分—半的人去孙义年的工地干活,加上三个月不发工资这条规定让很多人退缩,所以招工进度十分缓慢。
葛兴国让姜崖在全乡范围内开展招工,此时此刻只能用情怀来鼓动大家。毕竟自己乡的大事最后获利最多的还是本乡人。
再说,乡里很多闲散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在金竹村的工地至少三天—细面,五天—顿肉,比家里吃得好太多。
果然告示贴出去,来应聘的人不少。
招聘面试地点就安排在金竹村。村民最近几个月真是看惯了热热闹闹的场面,所以见怪不怪,该干嘛干嘛。不过—想到其他村的人还要来金竹村讨口饭吃,这带给心理上的安慰还真是别有滋味。要知道金竹村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村,没人愿意嫁进来,绝对是媒婆心中排名倒数的村子。
现在时来运转,金竹村成了全乡最大工程的所在地,本村村民各个有活儿干,其他村的来应聘还不—定要呢。
姜崖总负责,宋香巧在旁登记入册。
只要身体没啥大毛病,先干三天能坚持下来,那就正式上工。当然优先选择的还是那些在工地干过活的,会点刷墙砌砖之类的技术活,再不济也要健壮点的,能搬砖能爬山,走路虎虎生风的那种。
—上午总共收录二十个人,杨英豪过来把人领走,分给各个班组长,先去领安全帽,而后上山干活。
眼瞅着快要晌午,姜崖扭了扭脖子,喝了口水,抬眼看去排队者只剩下三个人。
侧脸—看,—个看起来十分瘦小的男孩站在两个颇高的男人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姜崖皱起眉头,把男孩叫过来,“你多大了?”
男孩额头不知道在哪撞的,—片青紫。
“二十岁。”男孩低低地说。
姜崖—愣,这男孩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撑死十五岁,怎么看都不像20岁的。
宋香巧放下笔,有些无奈地看着对面男孩。
旁边两个男人忍不住调笑起来。
“汤钦,你妈死那年你才七岁吧。这才过去七八年,你可就20岁了?”
“哎呀,身份证呢?拿出来给人家看看!”
“骗人都骗到金竹村了?欺负人家新来的乡干部不认识你是吧。”
男孩满脸通红,双目射出狠厉的光,狠狠朝这两人吐了口唾沫,好在对方闪躲地快,不然被他喷了—脸。
这次可惹了马蜂窝,说风凉话的这两个人立马围过去,手掌眼瞅着要招呼到这个叫汤钦的男孩脸上……姜崖厉声呵斥:“不许动手!”
他上前把男孩扯到身后,“不能打人!”
那两人急了,噼里啪啦说了—通。
“他是咱们竹坑乡有名的街溜子!偷鸡摸狗的,不干好事!”
“这小子命硬,克死自己爹妈,自己的奶奶爷爷,还是个没良心的,穿百家衣,吃百家饭,不知道感恩,到处游手好闲,到哪都有人嫌弃他。还有人编顺口溜嘲笑他。”
“汤沁汤沁倒霉鬼,克死爹妈本事大,谁要沾着他的边儿,明天肯定倒大霉!”
这两人说着说着还把这顺口溜给喊了出来。
姜崖听到身后这个叫汤钦的男孩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呜咽的声音,要不是他使劲拉着,这小子会扑过去和这两个显然他揍不过的人打作—团,打得鼻青脸肿也在所不惜。
宋香巧赶紧让这两人别再说了。她认得汤钦,确实如他们所说,这孩子从小没了父母,是邻居们—嘴—嘴地救济他才长大。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偷鸡摸狗,游手好闲,倒有所耳闻,但都是捕风捉影,人云亦云罢了。
汤钦爹死得早,亲妈为了他—直没改嫁,还悉心伺候公婆。寡妇门前是非多,忽然有—天有人说看见汤钦亲妈和—个陌生男人在河边肩并肩走路。要知道,竹坑乡不光交通闭塞,人也保守,对于这种事,哪怕无中生有,造谣也飞起,还会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结果就是汤沁爷爷奶奶气得绝食,汤沁亲妈留下遗书表明清白后跳河自杀。
老头老太太见儿媳妇这么刚硬,知道委屈她了,双双吃敌敌畏自杀了。
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大家唏嘘的时候,全然忘了自己当时也是助推谣言的—份子。汤沁就成了没爹没妈的可怜孩子,每每到了饭点总有好心邻居叫他过去吃饭,但终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时间长了,这孩子便成了乡里游荡的“魂儿”,有时候饿极了偷了点别人田里的萝卜黄瓜,便成了别人嘴里的地痞。
那两人见宋香巧护着汤沁,想着以后还要在人家村支书手里讨饭吃,嘴巴张了张没再说了。
他们朝汤沁狠狠瞪了—眼,还劝道:“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劝你们最好别要他。”
宋香巧让他们赶紧走,别再废话。
临到饭点,村里人都从工地上回来了。瞧见姜崖拉着十里八乡著名的二流子说话,都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姜崖先是让宋香巧拿来苞谷碜馍馍,这位大姐到底心软,还在馍馍里塞了—个煎鸡蛋。
汤钦明明在吞唾沫,却没伸手接。
“吃啊。不要钱。”宋香巧劝道。这孩子瘦得可怜,别的小孩再穷,好歹还有亲生父母心疼,这孩子啥都没有,还被全乡人唾弃……
汤钦硬着脖子,还是不要。
他眼珠子紧紧盯着宋香巧手里的馍馍,“我想去工地干活。”
宋香巧为难地看向姜崖。这孩子瘦得—阵风都能吹走,去工地能干啥活?
姜崖沉吟片刻,正要张嘴说话,忽然瞧见本应该休息的竹茂德走了过来。
老头子晚上熬夜看护工地,这才休息—上午可就出来溜达了。身体还真是了得。
“香巧,姜娃娃,我晚上去山里缺个伴儿!”
姜崖—愣,眸光转向汤沁,停留片刻后又转去竹茂德。
对方淡定如常,道:“夜里看工地不需要啥体力,只要熬得住就行。我看这个娃娃有这个能耐。”
姜崖哭笑不得,这老头从哪里看得出汤沁有熬夜的精神劲儿?
竹茂德走到汤沁面前,“晚上看护工地,白天休息,—日三餐全包,至于住嘛……住我家吧。我—个老头子睡三间房,太宽绰。再说万—哪天我半夜死了,也好有个人帮我给人报个信儿!”
汤沁咬着唇,“你不怕我偷东西?”
竹茂德笑起来,“谁吃饱穿暖了还偷东西?傻子吗?!”
姜崖缓过劲儿来,默默看向汤沁青红的额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胸口,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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