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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香巧多年后仍然记得当年姜崖第一次提出不收门票时所掀起的狂风巨浪,那样子简直像要把姜崖吞噬一般,所有人骂得唾沫翻飞,大有姜崖如果不把“免费”两个字收回去他们就要当场把人揍扁的态势。
然而当事人姜崖还是如惯常一样淡定。他也不争辩,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所有人的愤怒之言,有好听的,有难听,甚至有骂他祖宗八代的,他纹丝不动,好似已经料到所有反应一样。
有几个脾气爆的村民骂着骂着直接起身,准备冲上来拽住姜崖的衣领,势要问个清清楚楚。
宋香巧和安饮水赶紧上前拦着。
“有话好好说!”
“别动手!”
“打人犯法啊!”
宋香巧见形势有些控制不住,麻利爬上桌子,大声吼了一句,“别吵了!吵吵吵,吵能把问题吵清楚吗?”
这一声吼出来,宋香巧的嗓音都吼破了,大家伙也都静了下来。
竹兴文伸出手指头指着姜崖开骂:“知道你这小子没安好心,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啊。”
安饮水斥道:“有话说话,别骂人!”
“我就骂他了咋了?”竹兴文大吼道:“先是骗我们集资修路,紧接着又骗我们干了好几个月的活儿,总算开始讨论分钱了,又说不收门票?合着我们金竹村的人都是傻子吗?我们又出钱又出力,蛤、蟆洞还是我们村的,到了一分钱不给我们,你们乡政府是耍人玩呢?”
说到这里,他咻的一下站到凳子上,振臂高呼,“走!我们去乡政府向他们讨要说法!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发誓不走!”
顿时有好些竹家人跟着附和,这次牵扯利益,不少安家人也跟着喊要去静坐。
宋香巧一看慌了,这搞不好变成舆□□件了。这种事发生在她的村子,她身为村支书,吃不了兜着走啊。
她赶紧偷偷扯了扯姜崖的袖子,问他咋办?
姜崖朝她微微摇摇头,说别慌。
他走上前,定定道:“我非常能理解大家的心情。”
他刚说了一句,竹兴文当即骂道:“你理解个屁!你就想把我们金竹村当政绩,好升官发财!你以为我不知道。”
姜崖眸光沉了下来。
安庆生这时站起来,咳咳两声道:“人家小姜在咱们村这几个月是怎么干工作的,你们大家伙应该都看在眼里,夸在心里。他这么做当然有他的道理,先让他把话说完行吗?”
竹兴文没好气地说:“安庆生,你就一个闺女,也结婚了,你想做姜崖的老丈人,怕是没机会喽。”
安庆生蓦地站起来,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竹兴文耸耸肩,嬉皮笑脸道:“我能有什么意思?要看你和姜崖之间有什么意思?!”
竹兴文不愧是金竹村阴阳怪气第一人,这话一撂出来果然又炸了锅。
宋香巧不由捂住脸,实在不想再看见竹安两家吵架的画面。她真的已经看得有应激反应了。
安庆生人长得高大,虽然老了有点缩水,但站在竹兴文面前依然气势不减。
竹兴文在他面前跳脚道:“你为什么总是替姜崖说话,你是不是和姜崖达成了什么秘密?蛤、蟆洞其实肯定会收门票,只不过全给了你们姓安的?”
这才彻底把马蜂窝捅了个透心凉。一时间会议室快要变成打架场所了。
宋香巧急得都快哭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左邻右舍都是一个村的,吵一次伤一次感情,打一次坏一次关系,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姜崖抿了下唇,从脚底下把之前已经准备好的大帆布包使劲往桌子上一扔。
这声音立马被吵架声给淹没了,姜崖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发钱了!”
这声吼堪比春日惊雷,犹如振聋大鼓,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给吼安静了。
发钱了?
发钱了。
发钱了!!!
盼了三个月的工钱总算要发了。
就连跳得最高的竹兴文也两眼圆瞪,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崖从包里掏出一叠又一叠的百元大钞。
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姜崖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三个月,90天,全村共在蛤、蟆洞景区工地上工300人左右,每个人一个月工资,根据工种、工作强度和工作时间不同,从100块到300块不等,这桌面上至少摆了七八万块钱啊。
前几天县里刚表扬了几个万元户,那可是凤毛麟角,金竹村的人比不过。但就像姬莲花天天挂在嘴边那句:我男人一天月赚的钱都比县长工资多。不说县长,在场的金竹村人这三个月赚的也比乡长葛兴国的工资都高。
这可是破天荒的好事情!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粘在那一堆钱上,谁还记得刚才大家吵得要死要活的是为什么事?
村会计拿出早早准备好的记工本,上面详细地登记了参与施工的每个人每天的工作量和工作时间,而后又按照统一的标准换算出工资。每一步都清清楚楚,谁有疑虑都可以提出来。
姜崖喊人名,听到者上来领钱。
第一个上来零钱的是竹茂德。这位太叔公值夜班,日夜颠倒着实辛苦,何况这活儿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干,所以经大家商定他每个月可拿200元。
竹茂德接过六百块钱,并在记工本上郑重摁上手印,而后慢吞吞走到安庆生面前,掏出其中四张百元大钞,“庆生,给娃娃们读书用。”
安庆生皱着眉,“叔公,您就留两百啊?您还要看病吃药呢。”
竹茂德笑着摇头,“我这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土里,吃不吃都行。娃娃们读书要紧。”
由安、竹两家共同提议的助学会只有几个村民捐了钱。之前竹茂德拿出两百元作为表率,这次他的工钱还没暖热就转手掏了四百,一时间好多人脸臊得很。
竹兴文可不管这些乱七八糟,他的心早被桌子上摆着的钱勾得七上八下,他挤上台去,探着头想看看自己会领多少工钱。村会计把记工本用手一挡,“兴文,你排队,到你了肯定叫你,不会少你一分钱。”
竹兴文悻悻白了他两眼,两手一插,索性蹲他旁边看热闹。
看着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站起来道:“杨英豪他们的工钱呢?你为什么不当着大家面儿发?你们可别想给他们算多了!”
还没等姜崖说什么,村会计一巴掌拍拍在记工本上,“兴文,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吗?”
说到这里他还不解气,“要是我多给他们发一分钱,我死全家!”
竹兴文讪笑着说:“死全家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咱们都姓竹,都是一家人……”
大家哄堂一笑。
钱多的大家起哄请客,钱少的大家起哄懒蛋,被起哄的人没有恼的,说白了有钱在手后连调戏说笑都变得可爱。
好多小孩也有工资拿,他们利用放假时间在工地上干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项目部也象征性地发了些钱,一个人每个月几十块钱不等。只是好多小孩都不在会场,大人们替自家孩子领了钱,直接揣进裤兜里,到时候给不给孩子花那就另说。
连大家刚开始很不待见的汤沁也因为工作认真领导了工钱。这小子揣着钱像是揣着绝世宝贝,小心翼翼地走到竹茂德面前,眼神簇亮道:“爷,我也领到钱了。”
竹茂德笑道:“只要肯干活就有钱花。”
终于姜崖喊道竹兴文的名字,他一跃上前,把手长长地伸在会计面前。
会计先从一叠十块钱里数出七张,而后又在一块钱里数出一张,就这么摊开在竹兴文面前,喊了声,“竹兴文共发71块钱。”
71块钱,分三个月的话,每个月才挣20多块钱,他刚才还嘲笑有个同村人伺候老婆做月子耽误上工,因而工资低,现在看来他才是到目前为止工资最低的那个。
大家这次笑得更大声了。
“二十多块钱?还没我儿子挣得多!”
“兴文叔你不是说等发了工资去县城大餐馆搓一顿。这点钱不知道够不够吃?!”
“兴文现在是不是变成金竹村里最穷的那个。”
竹兴文被当众嘲笑,气得直哆嗦,指着姜崖说:“凭啥就给我发这么点工资?你们这是欺负人啊!不,你们只欺负我们姓竹的。明里暗里帮姓安的……”
宋香巧当场揭穿他:“兴文叔,那我要问问在场的大家伙,有谁姓竹,还认为工资发少的?”
果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甚至好多人还把兜里的钱紧紧握住,要不是兜里的钱实实在在躺在那里,他们总觉得像在做梦,好似过一会姜崖就会把钱全部拿走。
竹兴文讨了个没趣,受不得别人说他现在是金竹村最穷的,硬着脖子问:“那我工资为什么这么少?”
姜崖淡淡道:“兴文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工资这么少?!”
晚到早退不说,三天打鱼两天筛网,忙得时候找不到人。而且磨洋工,不好好干活不说还鼓动别人也别费力气。说什么这就跟之前的大锅饭一样,干多干少都一样。反正到时候宋香巧不敢少发他钱,不然非闹得全村人不得安宁。
有人把这话告诉宋香巧。宋香巧冷哼两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说什么大锅饭的老黄历。幸好被竹兴文鼓动的那些人个个和他疏远距离,不然今天可领不到这么多钱。
竹兴文看着姜崖冷峻的脸,忽然明白了。他这是被当做典型案例了吧。杀鸡给猴看,他就是那只鸡啊。
他竹兴文在金竹村横行的时候,姜崖的屁股蛋子还光着呢,哪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拿捏住了?
“我不管。别人拿多少,我就得拿多少……”他话锋一转,挑眉吼道:“你别想拿这点钱就想堵住我们的嘴。姜崖,你说不收门票就不收门票?凭啥听你的?”
好家伙,竹兴文自知理亏,赶紧转移话题。大家伙把钱攥在手里,可一想到要是不收门票,一年一千块没了,那心更是疼得难受。
一时间又纷纷吵起来。
姜崖站起来,让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在宣判我死刑前,总得让我把话说完对吧。”他定定道。
也不是全都是眼皮子浅的人,这几个月相处以来,姜崖在金竹村众人中还是有一些声望。有人吵着说必须收门票,就有人劝着说让姜崖把话说完。
一时间会场勉强安静下来。
姜崖知道这件事不能急,要慢慢引导,索性拿了把凳子坐下来。
“大家想想,除了门票收入外,我们依靠景区还能赚到什么钱?”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
竹茂德道:“停车费。”
姜崖点点头说是。葛兴国上次从省里党校回来就说了一个大变化:省城的小轿车是越来越多了。
未来人们生活肯定会变好,家庭拥有车辆一定会呈现爆发式增长。另外旅行社组织团队游客前来游玩,大巴车总要有停车休息的地方。
竹兴文翻了个白眼,“停车费能有多少钱?还是门票收入占大头。”
竹茂德用拐杖使劲戳了下地面,“你就少说两句。”
竹兴文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还有吗?”姜崖又继续问。
一时间没有人出来说话。
“志勇叔,你明天是不是要进蛤、蟆洞做实验?”姜崖问。
安志勇站起来,挠了挠头破位不好意思地说:“不一定能成呢!”
姜崖笑道:“反正你要是能把这个发明搞出来,到时候风洞的收益你和景区五五分。这五成算是景区买断你发明的出价。”
安志勇继续挠头,憨笑道:“都行。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在场很多人不明所以,压根不知道这是咋回事。
姜崖耐心给大家解释说,之前考察洞内情况时,安志勇提出可以搞一个装置,能将风洞内的风能转化为电能,通过罩子内羽毛转动的力度,向游客展示风力的大小。经过这几个月的苦思冥想,他搞出一个投币装置,只要游客愿意投下一块钱的硬币,就能将此装置启动。装置有三个风力档位,一块钱可依次看到五级大风、七级大风以及十级大风的效果。每次档位启动时,还有语音能解释风产生的原因和作用。
一块钱玩一次?只要有人玩一次,安志勇啥事不干躺床上就能分到五毛钱。要是一天有一百个人玩……好多人用手指头都算不清了,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安志勇要发财了!
这个全村的“大能人”,整天沉迷捣鼓电器,连种地都不会的人,竟然能躺赢?
还有谁不羡慕?还有谁不嫉妒?
好多人都喊着说也想有像安志勇这样的赚钱方法。
姜崖摆摆手让大家别急,“所以,咱们依靠蛤、蟆洞赚钱,并非只有收门票一种方式。”
他伸出手开始分析,除了风洞游玩设施收钱外,游客想进冰洞,必须得穿棉大衣,那就可以在旁边搞一个租赁衣服的铺子。租一件棉大衣假如需要两块钱,一天有一百个人租衣服,一年将会有七八万的收益。
另外,蛤、蟆洞内那条暗河,头顶是可见天光的大洞,河滩平缓,水质清澈,加上夏天那里是天然的消暑圣地,可以在河边搞一个休息平台,卖点小零食和饮料,还可以在河里摆几桌麻将,租赁麻将总要钱吧,他们玩渴了总要喝水吧,这都是可收费的项目。
这算下来一年至少也有几万块的收入。
除了这些外,蛤、蟆洞未来还会设计一系列土特产产品,比如丹江风干鱼、暗河特色花泥鳅小鱼干、吊钟花系列纪念品等等,这些东西也能赚钱。
专业拍摄照片可以赚钱,导游服务可以赚钱,未来的后山索道可以赚钱,总而言之赚钱门路不仅广还多样,同时能增加游客的体验度和游玩度。
姜崖打开一份文件,传递下去给所有人看。
景区内的赚钱门路多,景区外的金竹村更会有多样的赚钱门路。
这份文件草拟了金竹村农家乐评定标准,包括床铺质量、被褥质量、环境卫生、服务态度、餐饮特色等等八大评价维度,但凡符合这八大标准的村民都可以申请农家乐。
首批计划推出八家农家乐试点。前期大家伙也不用投入太多资金,腾出空闲房间,安排几张床铺即可。后期再根据情况进一步扩充床位数。
当然,鉴于金竹村人员结构复杂,有相当多数量的五保户或是危房者,所以每家加入金竹村农家乐协会的,必须交出5%的营业额,纳入全村集体收入,并在年底分红。
一时间议论声骤起。其实好几个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已经找姜崖和宋香巧说了好几次想办农家乐。但姜崖只说还没到时候。现在适时推出农家乐评价标准,那就标明,这项评选活动将会公平公正公开,谁也不能走后门,走歪路获得名额。
有人立马举手报名,生怕被人挤占了名额。都不是傻子,靠着村里的分红,一年能收多少钱?若是能在家里开农家乐,一天不说多,有五个人住,每人一天住宿费按照二十块钱来算,一年就有三四万的收益。
这比出去打工强太多了,还能照顾老人和小孩。
不一会好多人举手报名。
宋香巧无比感慨,让安饮水帮忙登记。
接下来,姜崖又介绍说,他准备在金竹村到景区门口这段长达一公里的沿途设置一条特色商业街,采用流动小商铺的形式,招揽投资者,可卖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山货也行,玉米蔬菜当然也可以,反正只要你觉得能赚钱,都可以摆。景区将会收取一定的摊位租赁费,这是景区未来份额比较大的收益来源。
当然任何人都可以申请流动小商铺,不局限于金竹村,但不超过竹坑乡。
安庆生给竹茂德敬了根烟,“这小子有些想法。”
竹茂德沉吟片刻道:“这小子想法深远啊。他这不光是想让金竹村一个地方富,他还想让整个竹坑乡都跟着富起来。”
竹兴文一看形势不对劲,赶紧喊道:“这也不是你不收门票的理由啊。”
姜崖笑了笑,“兴文叔,你是想去不收门票的景区玩,还是想去收门票的景区玩?”
竹兴文没好气地说:“我哪都不想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猪窝。”
姜崖也不生气,又问:“门票收入看似是一笔源源不断的收益,可它是天然的屏障,将很多人阻隔在外。另外,门票收入有上限,尤其对于溶洞类型的景区来说,咱们蛤、蟆洞撑死每年接待五十万人,人再多的话游客来看到的只能是其他游客的后脑勺,而不是美景。所以咱们要从其他方面想办法,把收益的泉眼多打些出来,并用优质的服务把这些泉水聚成深潭,聚成大河,让它源源不断地流进我们金竹村乃至所有竹坑乡人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