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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梧便道:“山君心事重重,却不欲跟人说,咱们还是别打听了。”
钱妈妈本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知道病因才好下药,谁知道连郁清梧都不知道。她迟疑起来,“祝家的姑娘会不会知道?”
郁清梧一下子就自信了,“我都不知道,她怎么知道呢?我与山君,无话不谈,可谓知心。”
钱妈妈笑起来,“得了,我一双眼睛又没瞎。”
她说,“好不容易沐休,你快些去歇息歇息。”
不过又操心他朝堂的事情,“从今往后,就不去太仆寺上值了么?”
郁清梧:“还是要去的,杀博远侯只是一个开胃菜,后头的菜才叫好吃。”
改马政,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能改一点就是一点,这是国之根本,民之根本,不能拖延。
他小声宽慰老人家的心,“不是我一个人在做的,除了山君,我还有其他志同道合之人呢。”
太仆寺的苏大人其实已经想很久了。这是个极为踏实的老头子,从不参与朝堂争斗,只是默默的改进骟马,将百姓养马的损失减到最少。
但这般根本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所以,他见到郁清梧的时候就道:“你要是能行,我愿意帮你。你都不怕死,我这把老骨头了,又怕什么呢?”
两人十分投契,经由苏大人认识,郁清梧又认识了许多人。如今仔细想想,他竟然从不曾因为害怕失去邬庆川后就会变得孤身而行。
天下太大了。他从前只听邬庆川讲学,但现在,一鲸落而万师起,他反而如鱼得水。
他笑着道:“钱妈妈,我明日下值回来给你买一颗菜苗补上吧?”
钱妈妈点头。又领着他去看兰山君。她笑着坐下,见山君在给老夫人晒书,倒是老夫人,已经在屋子里面睡着了。
哎,老夫人越发爱睡了。
钱妈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没有一个是让她放心的。她等山君晒完书后又东扯西扯,道:“山君,我给你熬点补药吧?”
兰山君就知道是赵妈妈说的。她笑着摇摇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除了多噩梦,其他也没有什么。”
钱妈妈却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鬼神之事上。她很有经验,问:“梦见什么?”
别是被脏东西缠上了。这可不行,这是要损阳气的。
兰山君有意敷衍,却被钱妈妈看出来了,大手一挥,“山君姑娘,要说实话。别让我老太婆担心。”
兰山君只好斟酌道:“我梦见……梦见自己被关着,四周黑漆漆的。”
她说,“有人掐住我的脖子,想要我死,我不愿意,便总是挣扎。”
钱妈妈一听,吓得站起来,“一直梦?”
兰山君:“嗯,一直梦。”
钱妈妈:“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兰山君:“从到洛阳之后。”
钱妈妈:“天爷,这肯定是初来乍到被缠上了。”
这可怎么是好?!
她先将兰山君拉到太阳底下站着,让她朝着日头的方向拜三拜,又风风火火到厨房拿出一把剁骨头的剁骨刀气冲冲的出来。
她大步朝着兰山君而去,然后扶着兰山君的肩膀,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就着肩膀两侧砍,一边砍一边骂:“滚滚滚,管你三魂六畜,离我家孩子远一些!再敢近身,我就不客气了!”
而后又朝着手足无措站在一边的郁清梧道:“郁少爷!快拿我端午晒的水来,用柳枝撒在山君姑娘身上!”
站着像个门神,一点也没有眼力见哦。
郁清梧急急忙忙去了。
两人团团为着兰山君,忧心忡忡,“还是要去白马寺拜拜才好。”
兰山君怔怔的站在原地,听着他两嘀嘀咕咕要去请尊菩萨回来摆着,便觉得,自从重活之后,她的泪水是越来越容易落下了。
她突然生出一股委屈来,像极了在外头被欺负的孩子,可以回家告状了。她嘴巴一瘪,嘴唇颤抖起来,“钱妈妈,我,我心里不舒服。”
钱妈妈:“哎,我知道,我知道。”
她丢了刀,将人搂进怀里,“我知道的。”
要是舒服,怎么能连笑得最灿的时候,欢喜都不曾到达眼底呢。
她老人家心疼得不行,“哎,这是遭了多大的罪才会如此哟,天神菩萨,有罪别怪她,朝着我们老不死来哦。”
第39章偏我来时不逢春(39)
人果然是不能哭第一次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今是第三次了。
她上辈子到洛阳后,恐加起来,也只哭过这么多。
人也不能觉得委屈。
兰山君从前再煎熬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嚎啕大哭的一日。
因何而起呢?竟又有些说不上缘由,只觉得一辈子的委屈都想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那些平日里不能为外人道的痛苦在一句一句安抚下化成了倾诉的欲望,却又不能倾诉,便从眼眶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好在哭一场还是有好处的,她哭得精疲力尽,于是不到中午的时候,就枕着钱妈妈的手臂睡了过去。
钱妈妈一直陪着,根本不敢抽身,只一味的使眼色叫郁清梧出去——即便是定了亲,也不该这般守在姑娘的床前。
奈何郁清梧看不懂脸色,坐在床榻上盯着兰山君的脸怔怔出神。
钱妈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低声骂道:“还看?要不你也把手伸出来给她枕枕?”
郁清梧恍然未回神,愣愣的点了点头,“好啊。”
钱妈妈:“……”
她翻了个白眼,问,“呆瓜,你一个劲的在想什么呢?”
郁清梧便努力凝神轻声道:“山君——像是有万千愁丝,我瞧着,她好似我小时候看的傀儡戏。这些愁丝绑在了她的四肢上,提着她的手脚在戏台上伸腕抬足,唱作念打,样样都有目的,却又失去了随心二字。”
这般活着,本该没了趣味。
可她好就好在这里。他盯着她的脸道:“但即便如此,她还在犹自挣扎着,秉着一口气,想要于绝处逢生。”
她就像是要从傀儡戏台里面挣扎出来的人一般。她已经伸出一只手了。
他总是被这样的她吸引,一刻也挪不开眼睛。他也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可他不敢去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出来。
可能是因为本性不喜细究,可能也不敢去细究。
郁清梧喃喃道:“现在却不敢不去想。”
他怕自己会后悔。就像后悔为什么不追问阿兄一句。要是因为他退的这一步,以后让山君也发生意外怎么办?
人一多思,心里就害怕。
他摇摇头,道:“钱妈妈,我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想想她为什么会这样,想想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