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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俯首称臣
「唱一」
「上千万岁寿—
咸通六年九月初五,随着西川轻骑将一封封奏表送抵长安,便是不喜上朝的李灌,也不免在过去十天里,连续召开了三次常朝。
第一次常朝是为了庆贺高突袭灌口,击退多康吐蕃。
第二次常朝是为了商讨刘继隆出兵占据三州,三川西北屏障丢失。
如今第三次常朝召开,但好在消息是好消息。
十日前,高集结四千精骑,一万步卒向嘉州开拔而去。
佑世隆得知消息,当即裹挟百姓撤往售州,唐军兵不血刃的收复了嘉州。
不过佑世隆对嘉州的手段,完全可以称呼为刮地三尺。
十万嘉州百姓被裹挟走大半,唯有二三万人逃入他州或山中才得以幸免。
若是在算上大礼在成都府掳掠而走的百姓数量,被大礼掳掠而走的百姓数量不会少于二十万口。
除此之外,多康吐蕃占据灌口的一个月里,所掳掠而走百姓数量也不会少于二十万口。
剑南道不过才四百万口,而今被掳走的百姓数量便如此之多,接近剑南道旧册上近一成人口,这如何能让李灌等人高兴?
「陛下,东川节度使高已经率兵筑太和镇于大渡河中游,日后南蛮想要入侵嘉州,
必然困难。」
徐商开口安慰着李灌,李灌冷着脸颌首回应,而后目光扫视殿上群臣。
「番贼丶南蛮均已经被击退,然丢失七州却只收复了一州,其馀六州,三州为刘继隆所侵占,三州为番贼所侵占。」
「朕想询问诸卿,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群臣心中志芯,谁都不愿意开口做出头鸟定调。
这种时候,反倒是路岩明了皇帝心思,果断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刘继隆调兵越境,虽有收复失地之心,但亦有不臣之举。」
「倘若刘继隆愿意退兵,将三州交归东川,则其罪可免。」
「倘若刘继隆执迷不悟,则可举兵讨伐!」
路岩的开口,将朝会的内容给定了调,而百官之中的张议潮丶封邦彦丶杨知温等人脸色一变。
「陛下,臣附议!」
当路岩话音落下,不少官员眼见皇帝露出满意的表情,于是纷纷站出来表示认同。
只是这种关键时刻,以往向来支持朝廷的兵部侍郎郑却难得唱了个反调。
「陛下,臣请陛下三思,眼下并非讨伐刘继隆的最佳时机!」
郑站出来后,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他,就连李灌都不免询问道:「郑侍郎平日里向来支持朝廷讨平陇右,如何今日有了不同意见?」
「陛下.」郑整理了情绪,随后才继续道:
「此前朝廷无大敌,便是番贼南蛮也被阻拦在三关丶黎州以外。」
「如今故桃关丢失,虽有西川官兵修筑灌口关,但西川官兵此役死伤严重,收复嘉州实乃侥幸。」
「高使君平调西川节度使后,又抽调五千精骑及七千马步兵赴任西川,致使东川兵力不过二万三千馀,而西川也仅三万五千馀。」
「山南西道兵马不过二万,凤翔镇折损兵马后,仅存兵马二万。」
「如此一来,京西北八镇仅兵九万,而三川仅兵七万八千。」
「朝廷若是还要防备番贼和南蛮丶北虏,那可用之兵,恐怕仅有十万之数。」
「臣以为,眼下可派人询问刘继隆是否愿意归还三州,即便其不愿归还,也不可轻易开战,而是应该等三川丶京西北等镇补充足够兵马,再开战也不迟。」
西川一役,唐军死伤近四万众,这对于大唐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损伤了。
郑也从中看出了地方藩镇的兵马实力,所以不敢再轻言开战。
李灌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当下微微皱眉,而一些不识局面的官员却仍然在叫嚣。
「京西北八镇与三川兵马虽然遭受折损,然禁军十万之众,为何不能讨平刘继隆?」
「郑侍郎未免有些助长藩镇气焰,灭朝廷威风了。」
「陛下,臣请命讨平陇右——
那些只有虚职的官员不断煽动着李灌,好在李灌清楚禁军的情况,所以并未答应下来,而是颌首道:
「既然如此,便以杨知温为采访使,亲自走一趟陇右吧。」
「臣领旨—」
人群中的礼部侍郎杨知温走出来作揖行礼,心中也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李灌继续道:「诏令东川节度使李福丶西川节度使高丶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式招募兵马,补足兵员。」
「臣领旨」徐商与路岩作揖行礼,而此时却见殿外有宦官走进来。
来人是内侍田允,而他也没有停留,直接走上了金台,并呈出了一篇奏表,同时在李灌耳边耳语了几句。
李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下来,随后打开奏表简单看了几眼后便说道:
「刘继隆奏表朝廷,言番贼肆掠,邻镇难以节制,致使松州失陷。」
「眼下他已经率军收复松州及文扶龙茂维翼等七州,番贼已被其驱逐维西。」
「此外-万年县县令奏报,同平章事高病卒,朕欲追谥,诸卿以为如何?」
两个消息不仅让李灌脸色难看,也让群臣面面相,不知道该说什麽。
「陛下,高生前与贪官丶恶商人来往频繁,臣建议不予追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名官员站出来,反驳了皇帝想要追谥的想法。
众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是太常博士曹邺。
面对曹邺的这番话,李灌暗皱眉头:「高生前有功,朕何以苛待功臣?」
「陛下若是真的要追谥,便以「刺」为谥吧!」曹邮话术不改,这让群臣先后倒吸了口凉气。
「刺」是恶谥,如果真的以此追谥,那高估计死了都不得安宁。
「你—」李灌勃然大怒,但一想到这是在庙堂上,他还是压下了脾气。
「诸事以此前所定为准,散朝!」
话音落下,不待群臣询问,他便起身走下金台,而鸿胪寺卿也连忙唱礼:「散一—」
「上千万岁寿.」
在群臣的山呼万岁间,李灌离开了紫宸殿,往咸宁宫乘舆而去。
他没有定下新的宰相,也没有说是否还要追谥高。
不过有的时候不表态便已经代表了其态度,因此群臣都渐渐升起了心思。
相较于他们试图登临相位的想法,此刻的路岩却觉得精神气爽,担忧隐隐掺杂着些许忧伤。
高这个常与他唱反调的人死了,只是因为一场简单的风寒,这让他感到晞嘘,同时也感到了些许寂寞。
此前他恨不得高早点死,但等到他真死了,他却又有些难受起来。
「喉·—」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警了眼徐商。
徐商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麽问题。
徐商这个人处事公正,但也知道大势不可阻,哪怕是知道路岩私下收受贿赂严重,却也不曾弹劾他。
只因为他十分清楚,路岩虽然不是什麽好人,但却是大唐眼下需要的那种人。
在他这麽想的同时,路岩却也对徐商作揖道:「徐相,依某所见,陇右恐怕不会归还六州。」
路岩虽然不善兵事,可他也知道六州的重要性。
有了六州,陇右便可视西川为后花园,轻易可进取,刘继隆自然不会放弃这种要地。
相比较他,徐商则是看得更多,因为他毕竟亲自领兵打过仗,知道攻城有多麽困难。
正因如此,刘继隆轻易收复四州,并准备收复维茂翼三州的速度令他不禁怀疑起来。
「这刘继隆与尚摩鄢真的决裂了?』
徐商心中疑惑,接着不免想到同样与刘继隆断了联系的张淮深。
他心里捉摸不定,面对路岩的询问,他只能塘塞道:「待杨知温返回朝廷,便知晓刘继隆是否愿意归还了。」
「即便不愿归还,眼下也不是讨平刘继隆的好时机。」
「现在即将秋收,秋收后就是入冬,届时陇山难行,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徐商话音落下,随后便对路岩作揖道:「衙门之中尚有政务,便不与路相寒暄了。」
他转身离去,路岩则是站在原地捉摸看他的这些话。
在他琢磨的同时,返回咸宁宫的李灌却召来了元元实丶齐元简二人。
几日前,王茂玄致仕,虽说他举荐的人都得到了相应的官职,但北司却还是成了元元实与齐元简的一言堂。
随着二人走进咸宁宫,李灌这才开口道:「朝廷若是要讨伐刘继隆,禁军能出多少兵马?」
他沉着脸色,开门见山的询问二人,但即便如此,二人却还是装傻。
「陛下若是决意征讨刘继隆,禁军十万之师,动如雷霆!」
元元实塘塞着皇帝,倒是齐元简看出了皇帝的认真,思虑过后补充道:
「若要守卫京畿,恐怕只能出兵三万。」
齐元简这话令李灌皱眉,心道这群人吃了那麽多年虚额,结果朝廷存亡之时,却还想着吃干抹净。
「关中距离陇右,仅仅相隔陇山和秦陇二州。」
「倘若二州被攻破,禁军能挡住刘继隆吗?」
李灌质问二人,二人闻言皱眉,都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
这些年关中土地越来越少,但土地并非消失,而是被隐匿起来了。
这其中固然有世家的身影,但更多的土地还是被北司的这些宦官所占据。
可以说,他们的财富都在土地上,而若是刘继隆攻破秦陇,那他们的土地便要变成无主之物了。
若是朝廷还能杀回来,那他们还能有机会收回土地,若是朝廷回不来,那关中数百万亩耕地都要划归陇右所有。
想到这里,元元实和齐元简也不免志芯起来。
思虑再三,齐元简还是咬牙道:「臣以为,可裁汰些许老弱,编练三万禁军驻守。」
兵马数量没有变,那是因为神策军眼下确实有三万人,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再重新招募。
不过齐元简愿意裁撤老弱,这代表神策军纸面上的兵卒将会消失一批,能为朝廷节省不少钱粮。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二位吧。」
李灌额首,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见状咬紧牙关,但还是退出了咸宁宫。
几日后,神策军重新抄写兵册,见册上兵额九万四千馀,声称裁汰七千老弱,为朝廷节省了近三十万贯的钱粮。
与此同时,时间也渐渐走入了秋收,天下各处百姓都开始抢收起了粮食。
不过流民遍地的淮南丶河南两道则是盗寇滋生,不少盗寇劫掠村寨,数量越来越多。
似乎只要到了需要缴纳夏税丶秋税的时候,便会凭空出现一批批盗寇与流民。
赴任宣武军的刘瞻将此事奏表朝廷,希望朝廷能减税来安抚百姓,但奏表往往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西川之役虽然结束了,但受灾的百姓数量却不少,而高则是下令赈灾,设置粥棚来安抚灾民,使其复业。
此外,高还从流民中徵募了许多健儿,致使西川兵马恢复至四万。
高的这些手段都被陇右的探子收集送往了刘继隆面前,而此时的刘继隆则是率兵抵达了茂州的汶山县。
汶山县外,旌旗蔽日,十数万人的营盘将河谷挤得满满当当,便连耕地都被踏平了。
饶是如此,却并没有人在意这几千亩耕地,只因刘继隆所率兵马来到了此地。
三日前,刘继隆与斛斯光会师南下,所率精骑五千,甲兵一万五千,全军二万人,另有三万民夫周转车马,从松州运粮南下。
得知刘继隆只率领两万人南下,不少多康将领都心生邪念,明里暗里的暗示尚摩鄢趁此机会将刘继隆击破。
四万甲兵丶五万部众,这是他们的底气。
即便被高击破于灌口,他们也只觉得是高偷袭,他们轻敌所致。
不过当刘继隆真的率军前来,他们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晞律律—」
汶川县外,陇右军的三辰旗猎猎作响,两万大军列阵河谷之中,虽然没有展露任何进攻意图,却仍旧让对面的九万多康大军身体紧绷。
一方面是陇右两万将士行动整齐划一,阵中寂寂无声,无时无刻彰显着其军纪。
另一方面则是插科打浑,站如乱兵,甚至还有吵闹声传出的多康大军。
二者对面,熟高熟低,抬眼可见··
多康吐蕃是有四万甲兵,但其中只有一万老卒,其馀三万都是穿上甲胄的部众,而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什麽操训。
望着己方散乱的队伍,多康的将领纷纷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陇右军阵中却走出百馀精骑,缓缓行军来到百步开外的多康吐蕃阵前。
斛斯光勒马阵前,对阵内叫道:「尚摩鄢,不用调遣这麽多人马来欢迎节帅,节帅请你过去一叙!」
他对尚摩直呼其名,这让不少多康将领紧了缰绳。
不过不等他们生气,便见尚摩鄢策马而出,而没卢丹增则是被他留在了阵中。
「兵马太少,彰显不出节帅的威望!」
尚摩鄢虽滋生野心,但明面上依旧不敢与刘继隆撕破脸皮。
为了彰显诚意,他只带了两名精骑便跟随斛斯光前往了陇右军的军阵。
军阵前已经搭建好了一处帐篷,待斛斯光他们到来并下马走入帐内,尚摩鄢也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刘继隆。
相较多年前,刘继隆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停留在了二十五的年华。
若非他蓄有翘脚胡,尚摩鄢或许都以为刘继隆是吃了什麽灵丹妙药,这才保住了年华。
「坐下吧。」
刘继隆不似许多将领那样,喜欢穿着华丽的盔甲,而是一套普通的扎甲。
饶是如此,上位者的气势却并未因为他穿着普通扎甲而消失。
反倒是身穿金甲的尚摩鄢在他面前,宛若一只发了情的雄鸡。
尚摩鄢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乾笑着坐在了刘继隆面前。
帐内没有太多东西,一张圆桌丶两把椅子,还有圆桌上的茶炉茶具,其他便什麽都没有了。
刘继隆动手为尚摩鄢煮茶,不多时倒出茶汤,推到了他的面前:「喝!」
尚摩鄢下意识伸手,可茶汤太烫,他虽然把茶杯端到嘴边,却迟迟喝不下去。
「节帅让你喝站在旁边的斛斯光不紧不慢的说着,可手却搭到了刀柄上。
尚摩鄢额头冒出冷汗,他本以为自己实力强大,已经不再畏惧刘继隆。
可是当刘继隆就这样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还是忍不住的怯场了。
正当他准备喝下这滚烫热茶时,刘继隆主动开口:「七日前我让你撤出茂州,可你现在却屯重兵等我过来,你打算做什麽?」
「我———」尚摩鄢不知道该说什麽,眼神飘忽,不敢与刘继隆对视。
过了半响,他才从牙缝中试图挤出:「我只是————」
「你翅膀硬了,想要与我对阵?」
刘继隆打断他的话,可说出的话却让尚摩忍不住惶恐:「我没有—」
「那你集结这麽多兵马在这里想要做什麽?!」
刘继隆猛地起身,斛斯光更是将刀拔出七寸,尚摩鄢惊惧,抱着头盔单膝下跪:
「我只是想请节帅检阅我磨下的兵马—」
面对他这不算藉口的藉口,刘继隆没有回应他,而是朝帐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向尚摩鄢下跪的背影:「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话音落下,他朝外走去,斛斯光则是冷哼一声,收刀跟随刘继隆脚步向外走去。
待他们走远,尚摩鄢这才在两名亲随的扶下起身。
他好似从水中捞出那般,浑身都被汗水打湿,额头发冷。
「扶我扶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