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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龙州对峙
「唏律律……」
清晨丶当马匹的唏律声传来,灌口军营已然成为废墟。
大半营区被焚毁,无数尸体横陈地上,被烧得根本辨别不清模样。
昨日的辉煌不再,一万五千兵马仅存不到半数,余者不是被杀,便是被烧成了焦炭。
「嘶……」
牙帐内,尚摩鄢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但见他穿着甲胄,甲胄上插满了箭矢。
没卢丹增正在为他拔除箭矢,但好在箭矢因为甲胄阻碍,顶多也就是些皮外伤。
「唐军撤到哪了?」
尚摩鄢忍痛询问,没卢丹增双手发颤,心慌的回答道:「塘骑丶塘骑回禀…撤往北边的导江了。」
「此外,有溃兵逃回,他们说昨夜唐军夜袭导江,碌颉都护被杀,死伤过半……」
「额…哼!」尚摩鄢忍痛轻哼,随后才道:「也就是说,昨日的唐军先击败了导江的兵马,再南下袭击的我们……」
「是……」没卢丹增点头,尚摩鄢骂道:「碌颉该杀!」
没卢丹增点头附和,因为在他眼中,碌颉确实该杀。
碌颉手中兵马一万有馀,即便被唐军袭击全军覆没,也不至于派不出塘骑。
昨夜若非灌口的塘骑回禀及时,他们恐怕要等唐军摸到了营盘才能反应过来。
想到这里,没卢丹增想到了昨夜自家阿爸率领甲兵与唐军交战,最后在唐昌方向撤回兵马的帮助下,这才击退了唐军的精骑。
饶是如此,他们却也死伤惨重。
「算上导江的死伤,我们恐怕死伤不下二万,光甲兵便死了三千多……」
没卢丹增肉痛不已,不免道:「若是刘节帅的急报能更快送抵,我们就能避免这些死伤了。」
甲胄上的箭矢被拔除,尚摩鄢在兵卒帮助下脱下甲胄,身上的袍子染血,与伤口几乎黏在了一起。
他吃痛着脱下袍子,身上大大小小的箭伤不下二十处,好在只是皮肉伤,看着恐怖,但并不致命。
没卢丹增在松州的学校学过基本的急救知识,于是让人寻来了烈酒,为自家阿爸清洗伤口。
待伤口清洗好后,他便让人寻来乾净的布条,煮沸消毒后,为自家阿爸的伤口缠上了布条。
做完这一切,尚摩鄢这才穿上了袍子坐下,而没卢丹增也累得不行。
「你先去休息吧。」尚摩鄢心疼的看着没卢丹增,随后道:
「等他们撤回来,我们就撤回茂州……」
「是。」没卢丹增松了口气,随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牙帐。
与此同时,从灌口突围撤回导江的唐军也涌入了导江城内。
由于他们击败了导江外的番军,因此被番军攻破的导江县百姓,并没有被番军强行徙走,城内依旧拥挤。
高骈只能让各军兵卒在百姓家中休息,严禁他们骚扰百姓。
蔺茹真将带着军吏去统计伤亡,最后呈交上来的结果令高骈十分满意。
「我军阵没丶伤残五百五十二人,折损军马八百五十七匹,乘马三百三十二匹。」
蔺茹真将汇报着己方死伤,末了才道;「昨夜连杀两场,被杀的番兵最少有一万之数。」
「不提灌口的番兵,单说导江城外的番兵尸首便不下四千,被溃兵丢弃和俘获的甲胄便有一千七百馀套。」
高骈面色疲惫,但听到了军报后,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道:
「奏表朝廷,我军杀贼二万,甲首一千七百馀,番贼不日便将撤走茂州。」
「末将领命!」蔺茹真将先是应下,而后才询问道:「节帅为何能笃定尚摩鄢他们会撤回茂州?」
「因为不对劲。」高骈靠在椅子上说道:
「昨夜导江番军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们外放塘骑不过二十里,但灌口的塘骑却外放超过了三十里。」
「若非如此,我们昨夜理应成功,即便杀不了尚摩鄢,也能重创其全部。」
「我怀疑尚摩鄢所有所防备,这才致使我们不能竟全功。」
「既然尚摩鄢有所防备,昨夜又死伤如此多兵众,加之雪季即将到来,他唯有撤军这一条路。」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试探一轮。」
高骈沉着眼眸道:「番贼入寇如此之久,还放出消息称松州被攻陷。」
「刘继隆睚眦必报,怎会放任自己养出来的狗背主后偷袭自己?」
「他若是要报仇,必然会攻杀茂州,可若是他攻往他处……」
蔺茹真将反应过来:「您也觉得,此次番贼入寇,乃刘继隆所驱使授意的?」
高骈看了眼蔺茹真将,默默道:「不管是不是他,最后的结果都得是他。」
「唯有将西川局势变得复杂动荡,朝廷才会不断倚重我……」
蔺茹真将闻言张了张嘴,心想这不就是养寇自重吗?
不过他想了想,天下局势如此,谁也说不准朝廷还能延续多少年。
趁此机会拿下剑南道,不管事后是要扶持朝廷还是做别的,都将更加如鱼得水。
「你派人写封奏表,此事务必要与刘继隆扯上联系,另外派快马去松岭关丶江油关,催促张璘他们尽快出兵收复龙州。」
「是!」
在高骈的吩咐下,蔺茹真将立马找来了行军参事,令其按照高骈的意见,书写了一封带有指向的捷报。
此外,他所派出的轻骑也朝着松岭关和江油关疾驰而去。
翌日,多康吐蕃大军果然如高骈预料的那般撤走了。
在撤离灌口之后,他们摧毁了残破的灌口关,焚毁了灌口镇,裹挟着大批掳掠而来的百姓撤往茂州。
杨复光等人得知高骈奇袭灌口,多康吐蕃大军撤回茂州后,立马向长安发去了奏表。
在奏表发出的同时,松岭关和江油关的张璘丶王重任也前后两次接到了高骈催促进攻的军令。
二人倒是想要快速进攻,但大军出境作战需要足够的钱粮与民夫,而绵州的百姓都往南边逃亡而去,短时间内根本凑不齐民夫。
最后还是靠王重任强行抓捕壮丁,他们才在八月十五凑足民夫,挥师向江油县攻去。
山岭行军困难,徵召的两万民夫更是常有逃亡者,故此拖慢了二人行军速度。
待到八月十八日,当他们距离江油县还有十五里路程时,前方的塘兵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塘兵乘骑挽马从北向南驰往中军,沿途不少甲兵及民夫朝他们投来询问的目光,但都被其忽略。
直到塘兵驰马来到王重任与张璘面前时,他们才将探查得到的消息汇报给了二人。
「兵马使,江油县已经插上三辰旗了!」
「你说什麽?!」
二人诧异,紧接着心底一沉。
「城内似乎还有陇右的旌旗!」塘兵如实说着,而张璘见状不免想起了昔年被刘继隆三枪挑落马下的经历。
「直娘贼,现在怎麽办?」张璘看向王重任,王重任踌躇道:
「先去看看,如果江油真的被陇右拿下,那我们只能撤回松岭关和江油关了。」
「走!」张璘抖动马缰,很快便与王重任策马来到了江油县南边的二三里外。
这时,江油县的城门也随之打开,百馀名精骑涌出城门,朝着他们不紧不慢的靠近。
双方碰面后,王重任与张璘打量起了对面来人,并不是他们相熟的面孔。
「来将为陇右何人?!」
张璘的大嗓门在河谷内作响,惊起不少军马撅蹄。
不过面对张璘的突然发作,率军前来的那名将领却波澜不惊,反而继续策马上前,直到距离他们六七步外才勒马停下。
多年不与陇右兵马对面,如今再看,王重任与张璘依旧不得不叹服陇右兵强马壮。
与此同时,他们也看清了那来将面容。
他长得普通,年纪不过二十七八上下,气质沉稳,临敌不乱。
「陇右都护府参军陈瑛,奉我家节帅军令,刚刚收复江油县。」
陈瑛沉稳开口,王重任心里一沉,张璘则是破口道:「安敢跨境?!」
「汝等无能,丧师数万,致使六州失陷,若非我家节帅,这江油县恐怕还悬挂着吐蕃旌旗!」
陈瑛眉头一挑,眼见对方不客气,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小娃娃牙尖嘴利,却不知道手头功夫如何!」
张璘气笑了,陇右之中他唯惧刘继隆,馀下将领他都不放在眼底。
毕竟昔年初次交锋时,刘继隆麾下也曾杀出二将,结果被王重任单枪匹马所阻拦。
张璘有自信在三十招内拿下王重任,因此自然瞧不起刘继隆麾下诸将。
「手头功夫?」
面对张璘挑衅,陈瑛轻哼:「战阵之上,管你功夫多高,却是丛枪戳来,丛枪扎去,莫不是以为你能挡得住某麾下精骑?!」
他声音渐渐加重,最后更是暴呵而出,张璘眼底浮出杀意,却被王重任抬手拦住。
「此事,某必然会奏报朝廷,陇右…好自为之!」
「不劳尔等操心!」陈瑛调转马头而去,百馀精骑虎视眈眈,但末了还是跟随陈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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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璘脾气升起,王重任却道:「这刘继隆夺了龙州,朝廷必不与之相处。」
「你我且撤军,将此事回禀节帅,节帅必然叫好!」
王重任作为最清楚高骈心思的人,他自然知道自家节帅打着什麽主意。
如今瞌睡来了送枕头,刘继隆谋夺龙州之后,等于剑南道头顶悬挂利剑,朝廷必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正因如此,王重任虽然心中一沉,但也知道此事利好自家节帅。
「直娘贼的,这刘继隆麾下将领狗屁本事没有,嘴皮子倒是厉害!」
张璘仍旧不服气的谩骂,毕竟他跟随高骈南征北战,斩将夺旗的事情也干过不少,唯有在刘继隆手上吃过亏,因此耿耿于怀多年。
如今又被一年轻小将挑衅,自然心里不忿。
「放心,这刘继隆长久不了了。」
王重任安抚了几句,随后便调转马头与张璘撤军返回松岭关。
他们派出轻骑将龙州的事情告知高骈,而彼时高骈已经率军进驻成都,并接管了西川大小事宜。
尽管西川有着白敏中丶崔铉等人打下了基础,可经历这场战事,西川至少损失了数十万人口,更是折损了不下两万的甲兵,实力受损严重。
虽说多康吐蕃撤往了茂州,但南边的嘉州还被大礼所占据,佑世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准备休整过后,继续入寇。
这些问题都需要高骈解决,而王重任的急报却于这时送到了高骈手中。
「刘继隆南下侵占龙州,但从松州到龙州,必须要经过文州,这说明文州也被其侵占了。」
「若是文州也被其侵占,那文州更北边的扶州恐怕也不容乐观……」
成都府衙内,高骈将军报放在案上,抬头看向正堂内坐着的所有官员。
比起东川节度使理政的梓州衙门,成都府衙无疑更加繁华,更加广大。
此地毕竟是大唐历代皇帝避祸之处,所以论起规模,虽然不如大明宫,但也不输于一些皇家离宫了。
坐在主位,高骈只觉得堂内数十名官员都匍匐在自己脚下,但他也知道这是种错觉。
他粗略打量过去,但见杨复光丶陈其乾丶索勋丶李昌言丶王符彦丶李昌符丶蔺茹真将等人坐在堂内,各有心思。
显然,除了他手下的蔺茹真将,其馀人对他都不怎麽服,哪怕是因为他出兵突袭了尚摩鄢,才导致尚摩鄢不得不撤军。
「龙文扶三州都已经划归东川,此事奏表即可,不必我等收复吧?」
李昌言率先开口,同时又说道:「如今尚摩鄢撤回茂州,我凤翔军死伤惨重,恐怕不能协守西川了。」
「请使君奏表之馀,不忘提及我凤翔军需要返镇之事。」
「自然。」高骈没有因此生气,毕竟他是禁军出身,自然知道如今的凤翔军是个什麽模样。
别的不提,单说李昌言丶王符彦丶李昌符三人丢失故桃关的事情,他一眼便看了个大概。
明明是弃关而逃,结果却谎称守不住而突围。
若非不想结怨凤翔镇,高骈早就把这三人拖出去祭旗了。
如今这三人率军走了也好,省下一笔钱粮,倒是可以多操练些兵马。
想到这里,高骈看向王符彦:「王都将也要撤回山南西道吗?」
「某……额……劳烦使君了。」王符彦思绪再三,还是决定撤军。
高骈见状颔首:「既然如此,某会在奏表中写下此事的。」
「除此之外,索兵马使是否要撤回黔中道?」高骈看向索勋。
昔年他看不上索勋,但后来出镇了岭南丶岭西丶东川后他才发现索勋的优点。
索勋最少知兵,独领一军毫无问题,而诸镇的都将丶兵马使,大多都十几年没打过仗,到了战场上只能拖后腿。
正因如此,他对索勋倒是没有对李昌言丶王符彦那麽淡然,还是想要将他拉拢到身边的。
索勋看出了高骈拉拢的态度,加上他如今累功不足,调任一镇担任节度使肯定不够资格,所以面对高骈的拉拢,他欣然接受道:
「西川局势艰难,我麾下还有三千可战之兵,愿留下助使君一臂之力!」
「好!」高骈十分满意,随后看向杨复光:
「敢问杨监军,成都府库中还有多少钱帛粮秣?」
「如今府库之中尚有……」杨复光虽然不太服气高骈,但他更想守住西川。
面对高骈的询问,他如实交代了西川府库中剩下的钱帛粮秣,折色后不下三十万贯。
解释了西川的钱粮情况后,杨复光继续道:
「崔使相已于三日前离开了黎州,眼下黎州群龙无首,还需使君早作安排。」
「此事我已经安排好了!」高骈开口道:
「某已经调麾下兵马使梁瓒前往黎州统帅三军,梁瓒在戎州防备南蛮日久,如今调往黎州,也必然能将黎州经营得固若金汤,不必担心。」
「不过眼下西川疲敝,酋龙又屯兵嘉州,时局不妙。」
「某已经决定,调王重任丶张璘及其麾下兵马南下成都,五日后出兵收复嘉州。」
「松岭关丶江油关交由东川都将高虞丶高济驻守!」
高虞丶高济是高骈的侄儿,可以说两关名义上属于东川管辖,可实际上却还是高骈做主。
杨复光眉头微皱,但并未说什麽扫兴的话。
倒是李昌言丶王符彦等人听到高骈要出兵收复嘉州,心里纷纷打定主意看笑话。
「如此,我等提前祝贺使君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李昌言举杯祝贺,高骈看出其心思,但却根本没有在意。
他要的就是众人都不看好他的态度,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的能力。
想到这里,高骈举杯一饮而尽。
在他喝下这杯酒后,李昌言丶杨复光等人便先后找了个理由离去,只留下了高骈和蔺茹真将。
「节帅,我们真的要出兵嘉州?」
蔺茹真将走到高骈身旁询问,高骈却低头饮酒道:
「还有两个月就要入冬了,届时大礼转运粮草困难,即便我们不出兵,酋龙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嘉州。」
「可若是我们出兵,那酋龙在两难之下,必然会选择撤军。」
「他们都觉得我们无法收复嘉州,但收复嘉州反倒是最简单的一件事。」
「真正困难的事情,是怎麽从刘继隆手中夺回六州之地!」
高骈神色凝重,蔺茹真将错愕道:「刘继隆?他不是只占据了三个州吗?」
「现在确实只是三个州……」高骈目光一瞥,语气玩味:「但你觉得他能在这麽短时间里攻下三个州吗?」
「您的意思是……」蔺茹真将猜到了高骈的意思,但他不敢确定。
面对他的小心谨慎,高骈举杯满饮,而后才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他目光向外看去,似乎要越过庭院,看向整个西川。
他没想到,兜兜转转这麽多年,从秦陇转战岭南,最后就任西川,结果对手还是那人。
「人言刘继隆有人杰之表,某看他更有不臣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