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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凤姐院。
旭日初升,院子里被洒扫得片尘不染,月季盛开,梧桐青青,显得异常生机盎然。
游廊上端茶送水的丫鬟,来回穿梭,进出院中主屋。
两个婆子坐在院中树荫下,小声的说着闲话,像是生怕惊扰到屋里人。
主屋内室中王熙凤斜靠榻上,嫣然巧笑,逗弄襁褓中的女儿,脸上精明干练似已淡去,眉眼间都是慈爱疼惜。
平儿端着红漆托盘进屋,上面放一只粉釉鎏银彩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燕窝莲子羹。
王熙凤端起碗盏吃了几口,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不见五儿的影子?」
平儿说道:「刚才三爷院里的小丫头来传话,说五儿今天身子不适,要歇上一日,今天不过来了。」
王熙凤放下手中彩碗,说道:「昨日还看她精神得很,怎麽突然就不舒服,连人都过不来了,听着有些不好。
女儿家这个年纪,虽说血气充足,但也要小心保养,作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你也过去瞧瞧她。」
平儿收了碗盏托盘,说道:「我等会儿就去瞧,或许是来了月信,并没有什麽大碍。」
王熙凤又问道:「昨日袭人过来看我,后面我隐约听她和五儿在嘀咕,像是在商量什麽事情?」
平儿笑道:「也没什麽要紧事,袭人说宝二爷身子不适,最近夜里老睡不安稳。
因听说那位张友朋大夫是个神医,所以想请他来给宝二爷瞧病。」
王熙凤神情有些不屑,说道:「小题大作,宝玉晚上睡不好,去药铺买些膏药,太阳穴上一贴就完事儿。
用的着请神医来瞧病,半大小子,活蹦乱跳,怎麽比老太太还金贵起来,这排场未免也太大了些。
那位张友朋虽名气没他兄弟大,听说张友士的医术都是他传授,可见他的根底有多深。
林妹妹的不足之症,从小到大吃多少名贵药材,都一直不见得好,结果被他医了半年,眼看就断了病根。
这可是正经的大国手,比起太医院的那些样子货,那是厉害太多了。
让这样的神医妙手,来给宝玉治睡觉不安稳,这不是寒碜人家神医,以为我们荣国府多嚣张无礼。」
平儿笑道:「奶奶说的有理,后来五儿说张神医最近不在神京,等他回京之后,可以让三爷帮忙去请。
袭人听了这话就说不用麻烦去请,又向我要了张友士和胡太医的住址。」
王熙凤问道:「袭人只是要了两个大夫的住址,并没有让我们公中来请大夫?」
平儿摇了摇头,回道:「并没有让我们来请,只说回去还要和二太太商量。」
王熙凤目光一亮,说道:「这事情听着不对劲,袭人过来问大夫消息,古古怪怪,看情形是得了二太太指派。
以往府上有人生病,都是公中延请大夫,一应医资和汤药用度,都是公中支出,并不占个人月例。
二太太倒也不缺这几个银子,但她的心思我最清楚,嘴上不好说,心里还当荣国府是他们二房的。
所以公中延请大夫的体面,她可是不会错过的,上回宝玉摔破了头,还不是我们公中请的大夫。
这会子就这麽躲躲藏藏,袭人不让我们自己叫大夫,只是要了大夫的住址,莫非是他们自己来叫。
宝玉只是睡不安稳的毛病,用得着这麽遮遮掩掩。」
平儿说道:「这事我也没往深里想,听奶奶这麽一说,倒是真有道理,也不知宝二爷得了什麽病?」
王熙凤一双水汪汪的凤眼,闪烁不定,满满都是探究的神情。
她叫来屋外忙碌的丰儿,说道:「你把手头事放一放,去园子里走动走动,打听宝玉得了什麽病。」
……
伯爵府,贾琮院。
平儿和王熙凤说过话,又出去和林之孝家的交代过事情,便去东府探望五儿。
平儿过两府夹道小门,远不像袭人那样受气,东府守门婆子看到她,笑容亲热,话语殷勤。
因东府的人都知道,平姑娘和伯爷有正经名分,是伯爷将来的屋里人,如今还替伯爷管着西府家业。
平儿进了贾琮院子,原本她每次过来,总要先和贾琮见礼招呼,但这时候想来他已上衙。
便直接去了五儿居住的厢房,只是刚到门口,便看到晴雯从隔壁厢房出来。
她见平儿的举动,抿嘴一笑,说道:「平儿姐姐过来找五儿吗,今天她可不在自己房里。」
平儿奇道:「早上有人传话,说她身子不好,所以过来瞧瞧她,怎麽她不在屋里歇着,还到处乱跑。」
晴雯神情古怪,脸色微红,说道:「她倒是在屋里歇着,不过不是自己屋,是在三爷屋里,你去瞧她吧。」
平儿听了心中奇怪,不过也没多想,五儿是三爷贴身丫鬟,在他屋里也不奇怪,三爷如今也不在家。
她回头便往正屋而去,却没注意身后的晴雯小脸红晕,正在促狭的偷笑……
平儿走到正屋门口,随手推开房门,说道:「五儿,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我过来瞧瞧,是不是来了月信?」
她话音还未落,看清房中的情形,一下便愣在那里。
只见五儿身穿内裳小衣,坐在贾琮床榻上,肤光玉润,神采奕奕,比起往日更娇美三分。
贾琮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摆了几碟小菜,坐在床边正和五儿说话。
五儿的手中还端着粥碗,只是她自己吃上两口,便笑着往贾琮口里喂一口,两人异常亲昵暧昧。
平儿一张俏脸顿时通红,害臊得想找地缝去钻,心中暗骂,晴雯这死丫头原来作弄我。
真让我出了大丑,当着三爷的面说什麽月信,当真羞也羞死。
她支支吾吾说道:「三爷,你不是每日要早朝吗?」
贾琮见平儿突然闯入,神情有些愕然尴尬,五儿一张脸更是通红,下意识将身上薄被往上拉了拉。
贾琮微笑说道:「今日正好是休朝日,正好晚些时辰上衙。」
因为昨晚是五儿初夜,他便在家多呆些时辰陪伴,却没想到平儿突然闯进来。
五儿红着脸说道:「三爷已在家耽搁不少时辰,还是先去上衙办公要紧,我和平儿说说话就好。」
贾琮说道:「也好,你安心歇着,让平儿姐姐陪你说话。」
等到贾琮出了房间,平儿才松了口气,房内怪异尴尬的气氛,才缓缓褪去。
平儿见了五儿这等模样,突然想起那日王熙凤的调笑之言,俏脸一阵滚烫。
一下明白五儿为何身子不适,需要卧床休息,她躺的可不正是三爷的床。
忍不住玩笑道:「五儿,你是不是听了二奶奶的话,昨晚和三爷撒娇了……」
五儿小脸通红,上来就要扯平儿的嘴,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笑闹不停。
……
荣国府,宝玉院。
院子正房紧闭门户,袭人坐在门口做针线活,正见秋纹腰肢婀娜的过来,手上还端着茶盘。
说道:「袭人,太太可在房内,我来给太太上杯新茶。」
袭人并没停下手上的针线活,说道:「方才我已上过茶了,太太正和二爷说体己话,不让人进去打扰。」
秋纹听了这话,神情不由一僵,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只好端着茶盘走开……
房间内光线有些昏暗,大半的窗户都关的死死,空气中流淌着一丝闷热。
王夫人正苦口婆心说了一通话,宝玉脸色泛着酱紫色,眼神中的都是委屈恼怒。
说道:「太太不要听她们胡说,儿子身子都好好的,哪里有什麽毛病,更用不着瞧大夫。」
宝玉心中满溢悲愤,这个昏了头的袭人,自己这等看重她,她居然在太太面前漏口风。
自己这等清白倜傥之人,怎可能得这种难以启齿的毛病,那些日子不过身子困乏罢了……
自己衔玉而诞,乃是生而不凡,天神垂青之人,上天怎会这般愚弄自己,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这种莫须有之事,要是传扬出去,人人都来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到了那时,自己一辈子清白不凡,都要毁于一旦,家中姊妹也会痛心不已,叫人情何以堪。
王夫人见宝玉脸色古怪,目光中满是悲愤呆滞,看着像是要犯病,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要是袭人丶彩云等人见来宝玉这等形状,只怕三魂七魄要吓掉一半。
但王夫人毕竟有些不同,自己宝玉得了这种毛病,绝对不能拖延下去,即便儿子要闹起来,她也是顾不得了。
说道:「宝玉,我是你的亲娘,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和我还有什麽害臊的。
你也不用拿话推脱,得了这种病症的人不少,也不算什麽稀罕事,不用觉得不好启齿。
得了毛病我们就瞧大夫,只要赶紧治好就是。」
宝玉神情悲愤,说道:「太太,我的身子自己清楚,我绝没有毛病,都是袭人在那里胡诌,当真荒唐。」
王夫人脸色微沉,说道:「袭人在胡诌,难道彩云也是胡诌,这事做不得假,你可骗不了我这当娘的。」
宝玉听了王夫人这话,越发无地自容,不仅袭人说闲话,连彩云也跟着说。
这院子里的人都无法无天,这等耻笑作践自己,以后还怎麽见人。
他想到这些,眼神愈发委屈呆滞,下意识的翻起白眼,浑身气得微微颤抖。
王夫人说道:「这回你要听话,大夫是一定要瞧的,你要是再闹起来,这话我告诉老爷,让老爷给你做主。」
宝玉正想发作起来,听了老爷二字,瞬间灵台清明,不惹尘埃,翻了一半的白眼,又重新翻了回来。
王夫人又劝道:「宝玉,你要知道事情轻重,年底就要和夏姑娘成亲。
要是不赶紧瞧大夫治病,成亲之后岂能瞒得住人,夏家要是闹起来,那可是不得了……」
宝玉听了这话,脸色不禁一白,想到夏姑娘美貌出众,风姿绰约,又不禁腹中一热。
虽他口口声声不愿成亲,对于议亲婚嫁之事,大放厥词,嗤之以鼻。
但夏姑娘这等风韵出挑的女儿,他心底还是仰慕的。
能和这样的姑娘亲近芳泽,床榻风流,他心底还是很向往的……
要是成亲之后,让夏姑娘知道自己不行,岂不是活活丢死人。
对宝玉崇拜女儿的卓绝性情,让女儿家瞧不起,可是塌了天的大事,还不如死了乾净!
……
王夫人见宝玉神色变幻不定,自己的儿子她自然清楚,知道自己这话说到点子上,不禁松了口气。
说道:「等下让袭人和彩云帮你收拾东西,跟你回东路院住些日子,也便于瞧大夫治病。
这里的院子就留麝月丶秋纹看守打扫。」
宝玉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要让他和父亲贾政同处屋檐下,对他来说是难堪重负之事。
连忙说道:「太太,我愿意瞧大夫,在西府就可以,何必这麽麻烦搬去东路院。
再说老太太日常总还要孝顺,姊妹们日常也……」
他因不想离开西府,话语脱口而出,说到最后才觉不妥,生生咽了回去,神情有些尴尬。
王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宝玉,你也警醒一些了,都是订了亲的人,多少也要知道些忌讳。
什麽宝姐姐林妹妹,都是没影的事,以后少在上头耗费心思。
你要是在西府瞧大夫,这里可是人多嘴杂,哪里能瞒得住事情,只要大夫进出走动,必定要传出闲话。」
宝玉一听顿时脸色难看,他也不是真的百事不知,如今西府是大房当家。
贾琮还特意派心腹丫鬟五儿管家,只要有些风吹草动,消息必定传去东府。
姊妹们必定要知道,到时她们会怎麽看自己,自己这清白人还怎麽活。
他想清楚这些,再也不敢多说半句废话……
王夫人吩咐过袭人,便去荣庆堂和贾母说话,自然是帮宝玉找个冠冕的理由。
宝玉看到袭人和彩云开始收拾东西,心中不禁又泛起满怀悲愤。
自己这明月清风之人,空有一腔锦绣胸怀,老天偏要这等难堪作弄,这世间何其不公……
……
等到袭人和彩云将东西收拾差不多,王夫人已从荣庆堂说过话回来。
她见宝玉有些无精打采,说道:「我已和老太太说过,让你回东路院陪我住些日子。
你老爷也趁便教导你的功课,到时把大夫请那里给你瞧病,事情就能悄无声息,不会传出闲话。
话头我都放出去了,我听袭人说公中分配的月例读书纸笔,你这个月还没领。
叫个人去凤丫头哪里领了,就说你带到东路院读书用。
里外都做个样子,省得你突然回东路院住,旁人会起疑心。」
一旁的袭人听了这话,就要去王熙凤院里去领,却被宝玉连忙拦住。
说道:「太太,这些纸笔还是我自己去领,凤姐姐分娩之喜,昨日事多,我还没去瞧过她。」
其实昨日整日时间,宝玉哪会没空闲去探望王熙凤,不过是托词罢了。
不过是那日薛姨妈生孩子的话题,让他至今心有馀悸。
昨日王熙凤的孩子落地,老太太丶薛姨妈丶家中姊妹必定都会过去探望。
宝玉想着自己要是过去,岂不是要往火眼子上踩。
薛姨妈看到自己,多半要因缘际会,借着凤姐姐生孩子的势头,又要开始牵三挂四起来。
在姊妹们跟前,大说特说夏姑娘易生养,自己早生贵子之类话语,那当真呕都要呕死,以后还怎麽做人。
要是林妹妹听了这样的话,心里还不知怎麽想自己呢……
所以,昨日一整天时间,宝玉都窝在院子不出门,省的让人看到人影儿,又不去凤姐哪里不好看。
但今日王夫人说起领纸笔的事儿,宝玉倒是起了别的心思。
因过了昨日之后,去凤姐院走动的该不会太多,至少薛姨妈多半不会每日去。
王夫人听了宝玉的话,也不做多想,儿子自己亲自去拿纸笔,外人面前自然更好遮掩。
但袭人深知宝玉的底细,也知他以往常去凤姐院的缘故,心中不禁有些苦笑。
二爷就要回东路院瞧病,估计离开西府要有些日子,便有发起痴意来,要去二奶奶院里走动。
说到底那里有两个俏丫头,却都是三爷屋里人,二爷老做这些没影的事,还都是见不了光的。
……
荣国府,凤姐院。
未等到日头升高,平儿便从东府返回。
王熙凤见了她,问道:「五儿身子要不要紧?」
平儿忍不住满脸红晕,说道:「并不要紧,只要歇一日就好。」
王熙凤皱眉说道:「你这丫头古里古怪,她不要紧就不要紧,用你脸红什麽?」
王熙凤突然眼睛一亮,忍不住笑出声:「不对劲,五儿生病,用得着你臊成这个样子。
我也是猜到了,昨晚是不是五儿给三弟值夜,还作下了好事,今儿直不起小腰来西府理事。」
平儿听王熙凤说得露骨,脸上愈发滚烫,说道:「我可什麽都没说,奶奶自己去猜便是。」
王熙凤笑道:「看来我说话还是顶用的,小丫头终于开窍了。」
这时,外头传来宝玉的声音:「凤姐姐可还安好,我过来瞧瞧你。」
王熙凤微微一愣,宝玉已有些日子没来走动,昨日自己分娩,他都没来探望,今日倒突然过来。
说道:「原来是宝兄弟,快进来坐,平儿沏茶。」
宝玉进了房间,见王熙凤倚靠罗汉床上,她身边襁褓之中,一个婴儿正在熟睡。
他想起薛姨妈早生贵子的话题,心中微微膈应,只看了那孩子一眼,便不愿再看第二眼。
好在随侍的婆子见客人来访,便将婴儿抱进了里屋,让宝玉暗中松了口气。
说道:「我今日跟太太回东路院住两日,知道凤姐姐大喜,出门前赶来瞧瞧你。」
他看到王熙凤身边的平儿,俏丽端庄,风姿卓然,心中顿觉受用。
微微犹豫了一下,问道:「怎麽没见五儿姐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