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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
沈星微刚一落座,就主动向对面的人打了招呼。
“......晚上好。”相比于她坦荡从容的态度,对面的人反而显得极为拘谨,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搓了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没能将话说出来。他的脸上满是难堪的神色,视线在沈星微的脸上落了片刻,忽而朝她后方看去,就见她后面的座位上落坐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
俊俏的男人面朝着他,用手支着下巴,一副?怠的姿态看着他,眼神却是有些吓人。
他马上感觉脸上某块地方开始隐隐作痛,明明已经好得连半点青痕都没有留下。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再提一口气,“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郑重跟你道个歉。”
他说着就站起身,以一种十足诚恳的姿态向沈星微九十度弯腰鞠躬,然后说:“对不起。”
沈星微坐着没动,看着他鞠躬又起身,露出一个微笑,“周霖深,你先坐下吧,其实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贺西洲跟我讲过。”
周霖深原本很是局促不安,来之前他设想过沈星微的反应,或许会对他发脾气,恶语相向,又或许充满冷漠,把面前的饮品泼在他的脸上,为此他还特地点的是冷饮。
但是唯独没猜到沈星微会这样平静,语气很平和地对他讲话,好像真的已经放下曾经的一切,不再追究了一样。
周霖深愣愣地坐下来,回想起曾经的旧事,本能地开口解释:“高中的时候你让我转交的那封信,我擅作主张在上面添了别人的名字其实是有原因的。那时候贺西洲从不看别人的情书,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桌上之后,都会被扔进垃圾
桶,我当时是想把你的信保留下来,所以才想出这个馊主意。
原本以为他把信给了吴跃,我再去找他要就可以把你的信拿回,但是没想到吴跃竟然会把信拿出来读......我知道那天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几年也耿耿于怀,几次去找你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找到。”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真的很对不
起,让你受伤不是我本意。”
沈星微其实并不是一个性格尖锐,很有自己主见的人,有人做了一件错事伤害了她,但是转过头来跟她真诚道歉,并且表示自己是无心,不是故意的,那么她还真的会谅解。她看着周霖深的脸,不可避免地想到在市高的那段时光。
“这是情书?你要给贺西洲送情书?”当时的周霖深是这样说的:“我建议你不要送,贺西洲看到这样的东西会应激,拆都不会拆开,只会扔进垃圾桶里。”
“不是情书,是信。”沈星微说:“麻烦你转交的时候告诉他,这里面有很重要的内容,务必让他打开看,不要丢掉。”
周霖深答应了,可是后来并没有做到,只是把信放在贺西洲的课桌里。
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高中的那段记忆都已经模糊褪色,按道理来讲,发生那件事之后沈星微除了讨厌贺西洲之外,也应该讨厌送信时没有按照约定行事的周霖深,和宣读她那封信的吴跃,以及当时围在旁边一同取笑的学生,可是沈星微并不
记得他们,只记恨上了贺西洲。
归根结底,这样的事对她的伤害并不深,她所在意的只有贺西洲没有看那封信。
既然不在意,往后也再无交集,那么说原谅也是很轻而易举的事,但是来之前贺西洲黑着脸对她重复了好几遍,说周霖深这种冠冕堂皇给自己找理由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谅,如果她嘴皮子一碰就原谅这个恶人,他将会无理取闹地找根绳子在鱼饵
面前上吊。
沈星微从思绪里回神,对周霖深说:“如果你是来寻求我的原谅,我觉得大可不必。”
周霖深一愣,刚想说点什么,就听沈星微继续说:“不管你是不是有意,又或者现在跟我道歉,当初那件事对我的伤害已经不可挽回,所以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站起身,仅仅坐下说了那么两句话就已经打算走了,对周霖深说:“其实我觉得,我的原谅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们从前不是朋友,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我们之间不存在关系的延续,所以就像个陌生人一样,从这里离开之后各
自好好生活吧。”
周霖深再起身,下意识对她说:“对不起。”
沈星微轻轻摇头,“不用再说。”
沈星微不在乎这段关系会不会延续,就像她不在乎当初周霖深做了什么,不在乎他会不会对自己道歉,不在乎自己的原谅与否对他有什么影响。
她没有再去看周霖深的表情,认为说清楚了这些之后对话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转身要走,结果就在后座看见了贺西洲。
他坐得很近,支着下巴一脸看热闹的模样,看见沈星微这么快就要离开,眉尾轻挑流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
“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让你在门口等着吗?”沈星微两步走过去,惊讶地低声质问。
“我渴了,进来买杯喝的。”贺西洲说。
沈星微低眼一看,他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就知道这是他找的借口,想起上回他还说自己把周霖深打了一顿,大概他恨周霖深的程度比她要深,以防他在茶馆里突然狂犬病爆发乱打人,沈星微牵着他的手往外走,说:“没必要进来,我本来打算就
是跟他说几句。”
贺西洲很顺从地被拉起来,走前回头看了周霖深一眼,见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对上他的视线之后又飞快撇开,很像落水狗。
毫不夸张地说,贺西洲看到这人就气得牙痒痒,在来的路上甚至给沈星微都准备好了草稿,希望她能对周霖深说出“你真该死”“做出这样的事还有脸来找我?”想我原谅你?简直做梦,要不是因为你,我跟我的亲亲男朋友根本不会错过这几年”这
样的话,但是沈星微一句都没有讲,他有些不满意。
刚一出门,贺西洲就迫不及待找她的麻烦,埋怨道:“你语气也太温和了,对这种人干嘛那么多好脸色?你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语气温和是因为我心情本来就很好,又不是因为他才温和的。”沈星微说:“而且我不是没有原谅他嘛?”
贺西洲太了解人的劣性了。有一部分人,甚至能在别人明确表现出厌恶情绪,并且嘴上也坚定说着拒绝和讨厌的情况,还认为这只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表现,更何况沈星微的态度还这样温和,“他指定觉得你已经原谅他了,只不过是在嘴硬而
已。”
沈星微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不要脸。”
贺西洲气个半死,打算走路上去买一根绳子,回家就去小猫房上吊。
只不过后来车行在半道上,沈星微给他喂了一口饼干,贺西洲就暂时原谅了她。
已经开学一个月,沈星微因为大二下学期旷学,所以在补交了休学的学费之后,她重读了大二。报名那天是贺西洲带着她去的学校,因为沈星微上一次来学校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据说是当时在收拾宿舍的东西时被自诩“正义”的同学找上门,
质问她为什么打学长,骂教授,并且对她的绘画能力进行贬低,所以后来宿舍里的东西是同宿舍的乐美青帮忙收拾邮寄给她的。
沈星微上回来时跌至人生低谷,生命一片灰暗,贫穷到超过十块钱的饭都要仔细斟酌,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再踏入这地方的时候她自认为已经拥有了一切,面对别人的目光也不再下意识想要躲避。
彭翰被勒令退学,王教授被革职,两人现在为了打官司的事焦头烂额,那些泼到沈星微身上的脏水也已经洗尽,她完全能够坦坦荡荡地面对任何人的目光。
那段时间她的手机恢复正常通讯,也登录了被舍弃很久的社交账号,发现里面收到了不少信息。
大学时期交好的朋友陆续联系上了她,给她发来了祝贺,毕竟那件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也有一些高中同学看到了消息来询问她,事情有了最好的结果,沈星微不用再逃避这些,便一一用简单的话语回复,花费了好几天才将这些事给处理
好。
后来乐美青还跟她讲,说当初来寝室刁难她,为彭翰和教授出头的那女生,其实也是当时录了视频放在网上发布的人。彭翰在被学校问责的时候为了减少自己的罪状,毫不留情地将她供出,学校给了记大过和公布恶行的处分,她受到了不少冷
嘲热讽,被人指指点点,在寝室里也被排挤,搬出了寝室之后她除了上课就不会在学校出现。
沈星微其实并没有报复心理,听到这样的事也心生恍惚,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境遇因此也并不觉得快意,可是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那个女生自作自受罢了,总是要为自己的恶行承担结果的。
沈星微念及当初乐美青帮助她的恩情,买了昂贵的礼物赠给她,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看见阳光明媚,灿烂的金光洒在大地上,空中充满鸟语花香,久违的校园又重新变得美好。
为了两人上学方便,贺西洲在两个学校折中的地方挑了一个地段很好的位置买了房,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在27楼,一到夜晚沈星微就会坐在落地窗前,一边俯瞰夜景一边做自己的事情。
贺西洲开学就大四了,在校时间很少,基本不需要再去学校,天气冷了或者热了,他就会开车送沈星微上学。不冷不热的时候,沈星微就骑电动车自己去学校,她的头盔还是那个绿油油的青蛙,隔了老远都能一眼看见,非常遵守交通规则。
十月份,天气逐渐凉快的时候,沈星微开始学车。除了要背的理论知识之外,贺西洲还专门包下了练车场地,闲着没事就带她去练车,虽然这样效率低了点,但至少不用面对凶巴巴的教练,也更容易让沈星微将所有的开车知识牢记于心,不会
在慌张的时候打开雨刮器。
贺西洲不是个耐心很好的人,更没有好为人师的性格,却出乎意料地用非常好的态度教着沈星微学会了开车,整个时间持续了五个月。
后来沈星微又跟着贺西洲去见了他的父母,将翡翠胸针归还。时间隔得太久,乔蓝都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能找回来,这胸针在她最稀罕的时候被自家死小孩丢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心里独一份的白月光,找回来当然满心喜悦,对沈星微的喜爱溢于
言表,对她关怀备至。
当然,这也更坐实了贺西洲小时候故意以弄丢父母心爱的东西为报复的行为,因此贺西洲住在家里的那几天没少遭冷眼。
“搞不懂他们为什么那么小心眼。”贺西洲学着沈星微的语气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翻旧账有什么意义呢?”
十一月时,春明集团创办的绘画大赛出了结果,沈星微的《撞星》再次获得第一名,春明集团与她再签合同,趁机营销了一波将热度提高,称这将成为“星”的延续ip。
平心而论,沈星微的第二幅画比第一幅提升不少,第一幅画呈现出的是浩大与渺小,充满着颓丧的风格,可第二幅却是绚烂和明媚,满是蓬勃的生机,所以光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获得第一名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艺术品这种东西,有人欣赏,有人厌恶,加之网络环境的恶劣,于是沈星微的第二幅画就受到了不少抨击,怀疑她是春明集团推出来炒作的傀儡,或者是通过暗箱操作获得的第一,甚至说她之前的那些操作全部都是计划好的,只是为了获
得泼天流量等。
同时沈星微的画也被?低得一文不值,总之支持的声音远远没有恶意抨击的声音多。
沈星微在网上冲浪时看到某个高赞评论说她画成这样一定是靠关系才赢得比赛,气得她马上找到了正在洗澡的贺西洲,大声质问:“你快点说我没有找任何关系!”
贺西洲被她突然闯入吓一大跳,头上的泡沫都来不及洗净,关了水问:“你找什么关系了?”
沈星微极其气愤,“网上说我靠关系才在比赛里得了第一,你明明说过“昼”这个品牌不是你负责,你在里面没有话语权的,我找什么关系了?!“
“我是没有话语权啊,你能获得第一是在层层审核筛选之后,通过内部开会决策出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贺西洲还以为是什么突发事件呢,能把她气得勇闯自己的浴室,开水冲净了头上的泡沫,然后走到她面前湿淋淋地将她抱住,往浴室里
拉,“不要看网上那些垃圾言论了,我跟你保证我绝对没有插手这件事,这些都是你凭自己的实力获得的,搭理这些人干什么?”
沈星微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回了某个高赞评论:简直胡说八道,什么时候路边的狗屎也能成精去手机店里买手机了?谁允许你上网的?请把手机还给人类!
贺西洲按灭她的手机,放到洗漱台上,对她说:“来得正好,给我搓搓背。”
沈星微掉以轻心,还以为真的只是搓背,结果整个人在浴室里被翻来覆去地搓了好几回,彻底长了记性,下次不论再怎么紧急的事都不会闯入贺西洲正在洗澡的浴室。
年底的时候,沈星微放了寒假,贺西洲逐渐正式入职公司,杨衡也终于能在公司见到自己的老板,不用总是在电脑上汇报工作。
贺西洲对他的办事效率很满意,入职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换了个宽敞的办公间,提了薪水。杨衡千恩万谢,恨不得当场像拜见皇帝那样给贺西洲三跪九叩,工作更加卖力认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闲着没事晃着他那个透明壳的沙漠
色手机,并且在贺西洲明显有了生气情绪后送上手机,贴心地询问:“小贺总,需要给谁打电话吗?”
年前沈星微和贺西洲回了一趟水天县祭拜逝去的亲人。卖卤味的孟珂正好牵着女朋友与他们相遇,是一个相貌平平但气质温婉的女生,他在送女朋友回家之后看见站在门口堆雪人的贺西洲和沈星微,也欣然加入。
贺西洲对他的加入自然很不欢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孟珂却对他表示了感谢,说后来认真听取了他的建议找了一个不算漂亮的女生,现在很相爱,隔三岔五就会在朋友圈里发跟他的合照,他很满足。
贺西洲见他这傻不愣登的样子,顿时觉得跟他争风吃醋也没什么意思,临走时还在他那里买了不少卤味,路上吃了一些,表达评价,“味道还不错。”
沈星微说:“上次给你吃的时候,你说光是闻着味道就觉得难吃,宁可吃我的鞋底子都不会吃这东西。”
贺西洲还很理直气壮,“人都是会变的,你都长这么大了,不要总是那么天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