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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还是办公楼里头，上班点已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各屋里都是满员的，大概也只有江巡视员那办公室里人多得跟在开会似的，可气氛却低到令人感到压抑。
原本罗山放下电话后陆征铭就打算陪他去楼上，但不知什么原因，到了门口罗山反拦住了他，告诉他先别急，要是等会儿他这没动静再说。
而这通火急火燎的电话里说的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关于昨晚被滞留在楼里的黄蓓蓓的问题。
只不过电话是江巡视员隔壁的一个小年轻打的，这人平时和罗山走得比较近，似乎是出于好心跟罗山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让罗山听完一阵错愕和紧张。
可那电话催得急，致使罗山来不及详说，不过陆征铭心里对昨晚的情形有数，知道事发突然，单叫了罗山可能情况不太好，而这种时候其实可能更需要有人能从旁佐证才不至于让罗山孤立无援，所以陆征铭看着表掐着点儿等了等，最后还是疾步去了四层。
说起来，老江这人烟抽得在全局都是出了名了的，一进他这办公室，别的不说，光那经年的烟油味儿就够让人受的，陆征铭也算是个凡事挺能忍的，可仍是没憋住咳了两声。
“呦，陆主任，来来来，坐。”
江巡视员刚才人没来全的时候情绪上蛮激动的，但这会儿面对这么多或站或坐的同事或下属，他早已把表情管理到位，又热情又松弛，反倒衬托得其他人全冷飕飕的。
那陆征铭也没客气，打了声招呼后很自然地在沙发那儿坐了下来，然后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
此时罗山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江巡办公桌旁的一把椅子上，那脸色和架势明显带着一种怒到恶向胆边生的氛围感，估计若是往他手里塞把长刀，兴许都可以和关公一较高下；而那个多事的袁富林不知何故竟也在这里，人就在单人沙发上坐着，沉着一张老脸，表情中隐隐泛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冷笑；窗户那边站着的恰是昨晚值夜的那位老哥，只见他双臂交抱在身前，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面无表情；而那个熬了一晚的黄蓓蓓，这会儿正畏畏缩缩地靠着文件柜站着，那样子似乎对这屋里一众男的都饱含了戒备，面容看着既憔悴又黯淡，腮边还挂着泪痕，鼻翼翕动……
江巡视员看出陆征铭在打量这屋的情形，于是不等他开口先发制人：
“哎呀，陆主任，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打电话给你，”说到这儿，江巡抻着脖子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小陈，给陆主任沏杯茶来，我这儿茶叶没了。”
陆征铭没说话，继续沉默地做着看客，大家彼此略显尴尬，但好在隔壁的小陈手脚实在麻利，不多会儿功夫就送了杯热茶来，还顺带给江巡捎了包茶叶，也一起放在了茶几上。
“咳，那个，陆主任，找你来呢，是有事想问问你。”江巡视员多少年来头回处理这样的事情，所以开口是既要思前想后又要字斟句酌，慢条斯理，拖腔拖调。
陆征铭没碰那杯茶，看向江巡，表情极为平静，等对面这位随时发难，可谁想江巡话锋一转，冲着那个黄蓓蓓招了招手：
“小黄，别站那么远，来来来，坐下说话。”说着指了指他办公桌跟前的另一把椅子，结果黄蓓蓓没挪动步子，罗山反倒跟弹簧似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就像躲避瘟疫似的，刻意离远了些。
“看看，看看，你们这是干嘛呢！”江巡脸上一时间有点下不来，但这问话的麻烦也没办法假手他人，无奈之下只好接着问：
“小黄，你是党员吗？”
黄蓓蓓不开口，只怯怯地摇了摇头。
陆征铭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微微侧身看了眼黄蓓蓓，结果旁边的袁富林帮起腔来，冲着那小姑娘带着点训斥道：
“回答是还是不是！”
“不是，江巡视员。”黄蓓蓓吓得赶忙开口，声音尖利而哆嗦。
江巡稍稍挽回了点体面，情绪平稳了一些，但问话还是继续：“你结婚了吗？有爱人吗？”
黄蓓蓓摇头道：“没，没有。”
“那你有恋爱对象吗？有的话是不是咱们局里的？”
这下，黄蓓蓓明显有些犹豫，想了想才点头道：“有，但不是局里的，在老家。”
问题几乎不着边际，可陆征铭非但没感觉云里雾里，反倒是越听越觉得不对，他不禁把目光转向罗山，却发现这人的脸已经气得铁青。
“既然是这样，咱们单位呢，有人举报你跟局里的某位青年骨干有，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个事情有还是没有？”这个问题出口最为艰难，江巡说完简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果然，情况是如此炸裂！
陆征铭看向那个怯懦的黄蓓蓓，还以为她会边哭边力证自己的清白，却不想这姑娘竟眼神游离，嘴唇微抖，一副被人捉住了尾巴，想欲盖弥彰的样子！
而江巡视员开过一次口，心理建设好起来了，胆气也足了些，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到底有还是没有？”
这不明摆着要在这屋里选一个来泼脏水吗！
陆征铭一时间被震惊到火气都堵在了胸腔里头，心说难怪罗山那种样子，可下一秒他又打心里希望这姑娘没有胆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哪怕拼死撞墙撒泼都行！
可惜，这个平日里看着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总跟在谢美萍屁股后面的小跟班黄蓓蓓，不过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声泪俱下道：
“我，我也是没办法！”
江巡视员这下深觉得不好再盯着这个黄蓓蓓看了，不禁立马避开了目光，叹了口气再厉声问道：
“那个，说，是哪个？是不是这屋里的？”
黄蓓蓓这下捂着脸彻底嚎啕起来，抽抽搭搭，咕咕哝哝，一堆话在她的哭腔里含混着，搅拌着，没一个字能让人听清楚，哽咽加上重鼻音一起稀里哗啦起来，仿佛是一车预拌好的水泥猛地从一只密封的罐子里倾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