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笄礼这日,杨府门前热闹非凡。
杨歙与陈华在府门前迎客,两人也是未曾料到,这次所投出的帖子几乎全部都有回应。
两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陈华的脸快要笑僵,腿也站得开始发酸,她心中虽喜,却也隐隐忧心,想到一会儿还要给女儿插簪,怕在众目睽睽下失了礼数,她便小声与杨歙耳语,“我先去准备一下,免得待会儿手忙脚乱。”
“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若是...………”杨歙这边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豫州刺史带着妻女朝杨府门前走来。
陈华暗暗叫苦,却不得不又与杨歙一道上前去迎。
今日宾客大多都是冲着杨歙之名而来,却也还有不少是奔着靖安王来的。
晏翊心中清楚,应当说自杨府递出帖子之时,他已是派人暗中查今日到府都有何人,也是将这些人的底细全部摸清,所以要翊并不意外。
晏翊带人一早就来到了正堂,见管事的已是忙得晕头转向,便差遣自己的侍从上去帮忙。
管家见到来者是安王身边的人,心中一凛,哪里敢使唤?
然而,他很快发现王爷并非客套,而是真心实意地要来相助。晏翊的手下个个极有眼色,处理事宜条理清晰,不过片刻功夫,就将方才的混乱整理得井井有条。
晏翊坐在正堂喝茶,时不时用眼神吩咐侍从做事,若是有个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他也是杨家之人,特地来正堂坐镇。
一壶茶饮尽,晏翊起身朝外走去。
直接来到杨府门外,这一路上凡是见他之人,皆被他一身冷冽所惊,饶是他已是尽可能去收敛,但那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还是难以隐藏。
晏翊的出现,总算是给了杨歙夫妻喘气的机会。
宾客一见到靖安王,哪里敢当着他的面和杨歙夫妻二人攀谈叙旧,连忙行礼后就被杨昭引进了府内。
杨心仪此刻已是换好了衣裳,正在梳妆。
听闻今日宾客众多,她一开始倒是没太大反应,依旧平静如常,可那前厅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甚至都已传进了梧悦居来,杨心仪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终是熬到了时辰,陈华捶着肩膀寻到了?悦居。
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站在眼前,陈华鼻头倏然一酸,什么还未做,就已是红了眼来。
杨心仪原是觉得自己不会掉泪的,却是在看到母亲的瞬间,一股浓浓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提起裙摆就扑入了母亲怀中。
两人接触的瞬间,她仿佛听到她在她耳旁,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那番话。
活下去,活下去……………
杨心仪从垂泪到失声痛哭,陈华也不知为何,那鼻腔酸意愈发浓厚,到最后便成了母女俩站在院中一起抱头痛哭。
正堂的杨昭等来等去没见两人身影,这又赶忙寻了过来,看到二人在哭,鼻子也跟着一酸。
莫名就想哭,但还是忍住了。
杨昭过来劝慰了母亲和妹妹,又陪着二人补妆,等一切就绪,三人来到了正堂。
向来幽静的杨府,何曾这般热闹。
整个正堂内坐满了宾客,为首最尊贵的位置上所坐之人自是靖安王晏翊。
他今日一身靛蓝色长袍,上用金线所绣四爪蟒纹,他只身一人坐在主位,那股不容忽视的威压与尊贵,使得他与周围的喧嚣仿若自动隔绝了一般。
而姗姗来迟的杨心仪,今日则一身明艳的鹅黄长裙,用那银蓝两线绣着朵朵祥云。
这一刻,这二人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他一眼看到了她,她也不知为何,众多人中抬眼便撞到了他的目光。
这一次她未曾躲避,也没有立即移开,而是就立在台下怔怔地与他对视。
她听到父亲站在台上与众人道谢,也听到他唤了她的名字,可她莫名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距离她十分遥远。
似是梦境,又似是现实。
让她一时恍惚到怔住了神。
直到杨昭来到她身前,唤了两遍她名字,杨心仪才倏然回过神来。
“王爷虽然模样俊美,待咱们杨家也和善,可那到底是靖安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倒是收敛一点啊,怎么这般不知矜持,一直盯着人家看作何?”
杨昭背身挡住杨心仪面前,这番话说得声音极低,只二人才听得清楚。
他知道妹妹头次当着众人面出现,心里定是紧张,故意与她开了玩笑。
杨心仪脸颊倏地红了几分,也知他挡在身前旁人很难看到,便抬手去拧杨昭,“你乱说什么胡话呢?”
杨昭笑着立即闪开,杨心仪悬在半空的手微了一下,随后很自然地去撩耳旁发丝。
表面含笑朝杨昭颔首,实则是在用眼睛瞪他。
杨昭带着几分得意地挑了挑眉,用唇语道:“好生应对。”
别说,被杨昭这样一闹,杨心仪方才心头的慌乱情绪倒是缓了大半。
台上,杨歙说到动情之处时,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他扬声唤出女儿,“心仪,上来吧。”
杨心仪深吸一口气,轻轻提着裙子,稳步迈上台阶。在众人瞩目之下,她跪于母亲陈华身前。
陈华温柔地注视着女儿,手中握着那支精心准备的发簪,轻轻地插入了杨心仪的发髻之中。
这一刻,杨心仪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仿佛将整个身子紧紧包裹。她原以为自己会落泪,但当她抬眼看到母亲那充满慈爱的目光,父亲那坚定而欣慰的眼神,以及兄长鼓励的微笑时,泪水竟被温暖的笑容所取代。
她站起身来,朝着众人俯身谢礼。
再次抬头,她脸上是明媚的笑意。
台下的翊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他看到了她的朝气,看到了她的活泼,看到了她笑时脸上的无忧无虑。
这些他从未见过,从未。
晏翊喉中泛起咸腥,鼻腔也在此刻生出了一丝酸意。
他想要敛眸不再看她,可目光早已不受控制,还在直直地,毫无掩饰也毫不避讳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会同兄长打闹玩笑,会掩唇偷笑,会在被父亲看到时故作镇定,也会因人多而紧张地不住呼气……………
原来不经苦难前的杨心仪是这般模样。
心口似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那种痛到极致的感觉让翊彻底红了双眼,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杨心仪………………你离孤明明这般近,可又好似相隔数万里那般遥远……………
这眼前之人是你,却又......不是你。
晏翊垂眸,一盏接着一盏的饮下面前的酒。
笄宴刚才开始,晏翊桌上的酒就已是空了,堂内有眼尖之人,早已安耐不住,壮着胆子提酒走上前来。
来人是汝南郡丞,为汝南郡太守杨歙的副手,皇上提拔杨歙入京,太守一职尚未定下,这郡丞旁的不说,在汝南也算兢兢业业,自是想往上提一提,所以一早就想来拜访翊,却因他名声实在骇人而迟迟不敢。
几次三番寻到杨歙,听他所言靖安王并非传闻那般狠戾,这郡丞今日才敢斗胆一试。
结果刚一上前,还未报出姓名官职,就见翊那沉冷眸光斜睨过来,“汝南郡丞,寻孤何事?”
这郡丞惊得后背顿时冒出冷汗,手腕也跟着一颤,险些将酒洒在地上,“卑、卑职......无事,就是想......”
不等他说完,晏翊已是冷冷收回目光,“你府内可有位顾姓女子?”
郡丞又是一惊,忙又回话道:“啊,有、有的,王爷问的可是顾......顾什么来着………………”
他蹙眉想了许久,都未曾想起那为姬妾的名字,只知她歌声动人,腰身纤细,是位不可多得的妙人。
“顾若香。”晏翊冷冷道。
“对对对,就是她。”郡丞恍然记起,讪笑着带着几分讨好,压低声道,“王爷若喜欢,卑职明日便将她送来。”
“不必。”晏翊道,“今日自会有人去府中接她。
郡丞连连应声。
待笄宴一散,郡丞还未回到府中,府门前便已有翊的侍从在此等候。
郡丞喝得晕晕乎乎,一听是靖安王的人,一个激灵就吓醒了,赶紧将顾若香寻了过来,身契户籍一应俱全,全部交到了侍从手中。
顾若香只以为是自己又被郡丞送给了靖安王,想到传闻种种,她心里又惊又怕,面上却还端着一副温柔的笑。
却没想侍从直接将她领至一处客栈,将户籍身契全部归还于她不说,还给了她一块令牌,那上面刻着安王府。
“王爷特地嘱咐,若顾娘子今后所遇任何险要之事,皆可用此令寻各处官吏来护。”
侍从说罢,恭恭敬敬俯身离开。
顾若香茫然地看着手中令牌,想要问些什么,可再度抬眼时,已看不到那侍从身影。
她走进屋中,才又看到那床榻旁放着一个木箱,而那木箱中皆是金饼。
及笄宴后的第三日,便是杨府为安王翊举办的答谢宴。
尽管没有大肆铺张,但这场答谢宴阖府上下皆是万分上心,府内人人皆知,若非安王肯出手相助,此番劫难杨家实在难逃。
答谢宴设在府邸南苑的水榭上,除了杨家人外,未请其他宾客,不远处还搭了戏台,请的是汝南最出名的戏班子。
那武生在台上连连翻了数个跟头,看得杨心仪目不转睛,而翊虽说表面在与杨歙说话,但那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了杨心仪身上。
这般没有遮掩的行径,自然也是落在了杨歙眼中,就连陈华也看出其意,只杨心仪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当真没有意识到,全程除了最开始的敬酒以外,几乎没有与翊有过任何眼神交流。
最后是杨昭,凑到杨心仪耳旁低道:“让你前两日盯着人家王爷直看,现在到人家瞧你了。”
杨心仪神情未变,目光也还在戏台上,桌下的手却是寻到了杨昭的腿,狠狠捏了一把。
杨昭用力吸气,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晏翊垂眸弯了唇角,她从不是一个肯吃亏的性子。
答谢宴散了之后,杨歙差人将杨心仪叫去了竹园。
他一面煮茶汤,一面问女儿,“从前可曾与靖安王见过面?”
杨心仪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是摇头道:“没有。”
杨歙原本也以为是他想多了,女儿连杨府的大门都很少迈出,又怎会和这般叱咤风云的人物见过面,可看到女儿方才下意识的反应,又觉得可能真如他所想。
“与为父,可道出实情。”杨歙语气慈爱,没有半分想要问责之意。
杨心仪垂着眼,一双手在袖中攥了又攥,最后长出一口气,抬眼问道:“在我昏迷那一月中,我做了许多噩梦,除了杨家蒙受不白之冤,我还.......梦到了靖安王......”
杨心仪并未将梦境全然说出,毕竟有些场景她实在无法开口,所以只是简单说出了一些翊所作的骇人行径。
“我也一直在劝慰自己,梦便是梦,哪里做得了真,毕竟杨家无恙,靖安王似也不曾在我面前有过......”杨心仪微微一顿,接着道,“那般的狠戾行径,可、可......”
杨心仪不知该怎么表达她见到翊时的感受,不是她不愿告诉父亲,而是她也实在无法形容,说到最后,她深吸一口气,问道:“父亲可信前世今生?”
杨歙几乎不假思索,直接回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杨心仪知道父亲不会相信,可有一事也在她心中闷了许久,“若父亲不信,为何当初生下我时,会听信术士所言,不让我进族谱呢?”
杨歙道:“我敬的并非是那术士,而是你娘。”
“我娘?”杨心仪有些怔愣。
杨歙接着又道:“你娘从前也不信这些,但有时候,人在陷入绝境时,心里便会生出期盼,这些期盼可以是梦,也可以是对神明的托付。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能让这里安心??”他轻轻指了指杨心仪的心口,“便也是一种慰藉。”
“不问前世,只顾今生,至于那未来......”杨歙舀了一勺茶汤到碗中,缓缓摇头道,“也不未可知。”
杨心仪双手接住茶汤,细细思忖着父亲的话。
活在当下,眼前才最为要紧。
重其行,轻其言。
至于那梦中如何,已不重要。
温热的茶汤慢慢入喉,杨心仪顿觉自己被一股暖意紧紧包裹着。
回梧悦居这一路,杨心仪脚步轻快,眉宇间未见半分郁色,她哼着那曲调,仿佛许久都未曾这般怡然过。
到了房中,见还未到晚膳时间,她又差人去备食材,亲自做了一盘糕点,带去了松韵轩。
院外有侍从守在,看到杨心仪时,那向来面无表情的侍从眼中,仿佛闪过一道光亮,并没有先去通传,而是直接恭敬地将她请进院中。
“孤以为你当时只是敷衍,早已将此事忘了。”晏翊说着,起身去净手,回来后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杨心仪干笑两声,“怎么会,我一直记得还欠王爷一次歉礼,这糕点便是我的心意,还望王爷不嫌。”
这糕点味道的确不算好,但要翊想吃,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怎地忽然来寻孤,不避着孤了?”
一连多日的清晨,晏翊都候在院外长廊,想与她“巧遇”,可她却是铁了心躲他,自那日之后,便一直未在晨起后再去竹园。
杨心仪又是两声干笑,“臣女没有躲避王爷,只是因王爷身份贵重,不敢贸然打扰而已。”
“说谎。”晏翊用茶送下口中的干噎,“孤看得出来,你怕孤。”
“啊,是......是敬畏,不是害怕。”杨心仪认真与晏翊解释。
晏翊没再说话,只慢慢吃着那盘糕点。
直到咽下最后一块,用帕子擦完唇角后,翊才忽然抬眼朝她看来,“可看过日出?”
“没有。”杨心仪道。
“孤带你去。”晏翊道。
“啊?”杨心仪愣了一下,摇头道,“不必了,怎敢劳烦王爷。”
“不喜欢?”翊问完,没有给杨心仪口是心非的机会,直接又道,“孤在竹园读过你的诗词,你明明向往已久。”
杨心仪又是一愣,忙又道:“那是两年前的诗,那时我想去,现在已是年岁渐长,便没了那般兴致。”
“那孤想去,你陪着孤。”晏翊明明已是让自己语气尽可能温缓下来,可不知为何还是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杨心仪抿唇道:“这......这臣女身子还未康复......怕是到时会扰了王爷兴致......”
“可卢太医说,你这身子骨早已康复,如今该是多锻炼才是。”晏翊继续让声音温和。
杨心仪吸了口气,“那王爷的身子,也得多注意。”
晏翊道:“孤与你一样,需多锻炼。”
杨心仪垂眸暗忖,片刻后鼓起勇气道:“男女有别,臣女不便陪同王爷,不如让杨昭………………”
“你说得对。”姜翊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吩咐待从道,“立即去寻杨昭,与他说孤明日要去看日出,让他辰时起身。
“啊…….……我还没……………”杨心仪的答应二字还未说出口,那侍从已是消失在了视线中。
“有杨昭在侧,你若还是不能安心,孤再让人与你父母传话,如何?”晏翊弯唇看她。
想到辰时摸黑便要出发,到了山下还要爬山,且这还是在深冬,杨心仪哪里肯让父母陪着过去,自然是要摆手道:“不必不必,臣女与家兄陪着便是。”
话一出口,杨心仪才惊觉这话说出了勉强的意思,她赶忙去看晏翊脸色,却是见他并未有任何不悦,相反那脸上的笑意似又?和了几分。
看来父亲说得没错,梦便是梦,做不得真。
想到靖安王对杨家的帮扶,杨心仪舒了口气,眸中的紧张也渐渐散去。
这一夜她睡得极为踏实,应当说许久都未曾这般踏实过。
辰时一到,靖安王的马车便停在了杨府门前。
向来踩着点才会露面的翊,今日是头一个到的,不出所料,第二个是杨心仪。
他知道她谨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差错,只会早,不会晚。
两人先上了马车,他将早已备好的手炉递给了她,似是害怕她拒绝,晏翊不等她来接,直接放在了她的身侧,“还暖着,莫要放凉了。”
“臣女这次带了手炉的。”杨心仪将袖中手炉拿出来给他看。
晏翊“嗯”了一声,“两个更暖和。”
是这个理。
杨心仪将手炉拿起,抱在怀中。
翊唇角再次扬起。
杨昭实在不想起床,哪里有人深冬跑去山上看日出,可奈何唤他人是安王,不说身份贵重,单说对杨家的恩情,杨昭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不知怎地,说来也奇怪,昨日身子还好好的,今日一睁眼,脖子莫名其妙开始发酸,就好像睡着以后被人生生劈了一掌。
一上马车,杨昭就开始揉他的脖颈,晏翊关切询问,“杨公子这是怎么了?”
杨昭有些不好意思道:“应是昨晚落枕了。”
晏翊道:“是那枕头不合适么?待回头去了洛阳,孤叫人替你制枕,量身定做的最为舒适。”
杨昭感激应谢。
马车缓缓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岈山下。
杨心仪鲜少外出,她对日出的期待也是真的,想到今日终是寻得机会,可以亲眼看那日出从天际而升,又能赏到山中美景,她便浑身是劲,恨不能一步登顶。
身侧婢女都快要追不上她,她竟是这几人中步伐最快的那个。
最慢的是杨昭,他脖子实在难受,上了不到一刻钟,便直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若我再爬下去,定是会滚下山去的………………”
晏翊也未强迫,叮嘱身侧侍从不必再跟他,将杨昭护好。
杨昭?得呲牙咧嘴,哪里顾得了其他,只连连感激,便被侍从扶下山去。
待杨昭身影渐远,晏翊这边一甩衣摆,大步而上,只片刻功夫就追上了杨心仪。
杨心仪还以为杨昭就在后面跟着,且此刻她与翊身侧也还有待从和婢女,便没有觉得有何异样。
“王良这一走,你的婚事何打算?”晏翊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王爷怎知……”怎知她与王良议亲之事。
莫不是父亲连此事都会与王爷说?
杨心仪虽说不悦,可今日心情出奇的好,也并未气恼,只疑惑朝晏翊看去。
晏翊道:“小瞧孤了是么?”
也是,圣上的皇子那般多,也不是各个能活到最后,更不是每个都能位高权重,他自然有的是手段与法子。
杨心仪淡然道:“走了就走了呗,又不是一定非要同他成婚,且......女子就必须成婚么?”
说完,她抬眼笑道,“我觉得与家人一起,才最为安心。”
“那......今后也不想成婚了?”翊问她。
杨心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听闻从前娘未出阁时,素有才女之称,多少好儿郎上门求娶,是她自己择了我父亲为夫婿,她诗词歌赋样样俱佳,我的诗词有许多也是经她提点。”
杨心仪说至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可到了现在,在族谱中,她没有名字,只那一行:杨歙之妻陈氏。‘而已。”
晏翊知道了,便是未经那些苦难,骨子里的性子也还是没有改变。
“日后开个学堂如何?”晏翊问道。
杨心仪脚步倏然一顿,又是抬眼朝他看来,火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明媚的面上写满惊讶。
“你父亲日后要在洛阳为官,无暇再去教书。若由你来授业解惑,承继其志,可好?”他低缓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没有一丝质疑,也没有一丝玩笑。
“我?”杨心仪垂下眼睫,声音比方才却是低了不少,“我不成吧………………”
“为何不成?”翊立在她身前,认真道,“孤知道你可以。”
“父亲为何入狱,又为何会去洛阳为官?”杨心仪释然一笑,抬眼又看翊,“王爷,我安能不知藏拙,走父亲先前老路?”
她应明哲保身,不将自己置于险地才是。
晏翊懂了,她是害怕再被人抓到把柄,招来祸事。
“你父亲无错。”晏翊肯说道,“总有人要站出来去做,他便是敢于站出的那个人,真正的大智大勇之士。”
“不管旁人扣何罪名给他,谋逆也好,受贿也罢,一切的一切皆不重要,他所授的万千学子已是给出了答案。”
“我知道一人之力何其渺小,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待那日出之时,沉睡之人便会一个个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归会清醒,这个世道也总归会变。”
晏翊在这山中说出的每一个字,皆如洪钟撞击着杨心仪的心灵。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绝不是那梦中之人,那般恶劣行径之人是无法说出这番话的。
杨心仪忽地弯唇朝他笑了,眼角却是缓缓落下泪来。
“有我在,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害怕,便是没有我,你也可以做得很好。”姜翊低哑出声。
杨心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继续朝着山顶迈步。
“可我还是怕,我怕去了洛阳会不习惯。”
“阖府上下皆去,连那个狼犬也随着一道,你安心便是,孤不会让你不习惯的。”
“这么多人吗?这太兴师动众了,不知会花费多少银子……………”
“孤来。”
“这怎么行,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爷莫要……………”
“孤在汝南待了这般久,皆是杨家在细心招待,区区小事以表孤的心意,若是不愿,孤才会心寒。”
“I......“
“说。
“你为何......为何对我如此呢?还将自己的事情都说予我听,不怕我将你病症一事泄露吗?”
“不怕。”
“可我怕,万一有人知道了,王爷以为是我说的,我该怎么办?”
东边的那篇墨蓝中,渐渐露出一丝白线。
“杨心仪。”他念着她的名字,与她一道立在山顶上,字字清晰道,“在我面前,永远不必害怕,也不必畏惧,整个大东,你无需再怕任何人。”
话落,他取出匕首,一道银光在两人之间闪过。
晏翊掌中出现一道血痕。
“天地为鉴。”他攥紧掌心,将鲜血洒在大地,“我要翊愿用此生,来护杨氏一族周全。”
“我在,杨氏一族在。”
“你、你这样做……………我该如何、如何做才能......”
“你想做何便做何,不想做便什么也不必做,我今生所求………………并非是你。”
“那你所求为何?”
晏翊宽阔的背影挺立在天间的金芒之中。
他望着朝阳,望着鸟群,望着山水,望着花草树木。
用
那沉哑的声音低道:“我所求......是一个原谅。”
杨心仪,若当初如此,你可会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