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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今作何打算?”
早在当日在鬼?楼时,宴如朝就问过盛凝玉这个问题。
那时的盛凝玉坐在鬼?楼外的栏杆旁,没有给出答案。
但是几日后,他们就坐在了浮舟之上,前往清一学宫。
盛凝玉立在灵舟头,眺望远处浮云,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一截白色的东西。
宴如朝起初不在意,只以为是盛凝玉玩心又上来了,待他离得近了,才意识到那是一截灵骨。
她自己的,灵骨。
这位鬼楼楼主的嘴角狠狠一抽,板起脸警告道:“盛凝玉。”
盛凝玉并不以为意,她迎着萧瑟冬?,还有心情和宴如朝玩笑:“大师兄你放心,若是你携带我的灵骨,我触碰你时会十分疼痛。但如今灵骨落在我掌中,反而不?得有什么了。”
宴如朝:“你不在意?”
盛凝玉大笑:“大师兄,你叛出剑阁,我插手凡尘诸事,你与我皆行大逆不道之事,如今又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盛凝玉?得自己这话十分有道理,然而宴如朝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看着盛凝玉的动作,一忍再忍,最后想起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我这里还有师父残存的灵骨。”宴如朝道,“你若喜欢,可以拿去抛着玩。”
盛凝玉:“......”
这是否太大逆不道了些。
见宴如朝当真从星河囊中摸出了一物,盛凝玉倏地收回手,火速将灵骨存在了星河囊中,同时端正了坐姿,满脸诚恳道:“大师兄不必拿了,我知错了。
她一面如此,一面又?得好笑。
盛凝玉从来看得开,她如今自己都不曾将这灵骨一事再多放在心上,可旁人却总是小心翼翼,仿佛外界一丝的?吹草动都会?及她。
盛凝玉笑了,她起身在宴如朝面前站定,摊开手:“大师兄,你放心,我真没事。”
宴如朝没有应这句话,他也不说信还是不信,只静静的看着盛凝玉,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如今作何打算?“
盛凝玉与宴如朝对视了三秒,忽然气势一泻,整个人靠在栏杆上。
她望向灵舟之外,苍山云云,宛如碌碌众生拥挤在一处。
浮生百年,爱恨情仇,到底也浮云而已。
眨眼之间,烟消云散。
盛凝玉总是挑起眉梢没有再扬起,那张本就出尘的面容上,终于显出了应有的清冷。
“大师兄,若我说我不想报仇,也不想当那什么“明月剑尊‘了,只想隐姓埋名,安安稳稳的了却余生,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
盛凝玉垂着眼,语气不咸不淡,仿佛看破世事后的沧桑,其中还带着隐约的感??惋。
任?在这里,只要知道盛凝玉的身份吗,大都会心中感伤同情,而因着这一丝同情,接下来的对话,就会成一个一边倒的局面。
但宴如朝不会。
他冷笑一声,在盛凝玉身前站定,阴影盖过了盛凝玉的头顶,他开口时,语调下抑,仿佛带着冷冷的嘲讽。
“盛明月,你若真这么想,就好了。”
盛凝玉手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还是没抬头。
“六十年不见,演技没有半点长进。”宴如朝道,“不若我将你丢去那山海不夜城中,看看如今的你和我们那位小师妹,?做戏的功夫更厉害些?“
别人说这话只是玩笑,但宴如朝是真的干的出来。
盛凝玉:“......”
眼见对方似乎真的思考起了此事,盛凝玉瞬间收起了方才的感伤做派,?咳一声,讪讪道:“这......我这人记仇,这事儿大师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宴如朝睨着她:“说吧,你要如何?“
盛凝玉飞速抬起头,眨着眼道:“我先前与玉衣师姐说过,她已经同意了!”
宴如朝八风不动,闲得饮茶,掀起眼皮:“哦?是么?”
昔日盛凝玉就忽悠不住这位大师兄,如今六十年一过,依旧如此。
盛凝玉沉重的?了口气,乖乖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说来兜兜??,其实做起来很简单。
在千山?炼开启前,盛凝玉依旧藏着身份回到清一学宫??其实也不过就这几日,几乎是下了灵舟,接上那些弟子后,他们就要前往山海不夜了,
而千山?炼开启后,盛凝玉也与那些弟子一起混入试炼中。
“既然那幕后之人手段诡谲,又是傀儡之障,又是折腾出了一个什么“转世......他如此想要开启千山试炼,那么其中必然有什么特殊之处。”
在宴如朝愈发冰冷的注视下,盛凝玉的头越来越低,小声道,“......他害我至此,我总要知道,他是?,想要干什么吧。”
鬼沧楼外,一时风声静息。
宴如朝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指:“他与你一起?”
盛凝玉一愣,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哪儿的?干?,条件反射的对他扬起一个笑:“不,他在外面守?。”
守??
若是不熟悉仙法之人看来,能一同入?法中,同生共死者才是生死之交,但稍微了解一些阵法秘境之人都知晓,那被留在外面守阵之人,才是步入其中的修士真正全心依赖之人。
宴如朝眉梢动了动,他看着那浑身萦绕着魔气的青年动作自然的坐在了盛凝玉身边,似笑非笑道:“往年你可不用人守阵......啊哈,我想起来了,零星几次,你都是让容为你守的阵。”
又是一笔乱账。
盛凝玉揉了揉额角,木着脸道:“大师兄今日非要与我旧事重提么?”
宴如朝看她这生不如死的模样,畅快的笑了起来。
他目光便宜了些许,与盛凝玉身旁的青年眼神交接,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好,那我们就换一个话题。”宴如朝神情陡然一变,剑眉星目形成了一个滑稽的弧度,竟是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开了口,“明月啊,你落在褚家那里的婚约灵契怎么办?之前那褚家主可是当众宣称,此乃信物,以此,认下了那剑尊转世‘的名头。“
盛凝玉:“......大师兄,再换一个话题吧。”
她该怎么说?
说她不喜欢褚季野,还是说那玩意儿根本就是假的?
越说越怪,牵扯的东西也越广。
在一切尚未明了之前,不如一个字都不提。
然而盛凝玉不曾料到,宴如朝与她是同一个想法。
这个问题本身也不需要盛凝玉回答。
宴如朝看似在和盛凝玉?松玩笑,可那双灰白色的眼瞳正牢牢地钉在她身边的白衣公子身上。
察觉到宴如朝的目光,?千?终于掀起眼皮,唇边却依旧含着淡淡笑意:“外物而已,届时找机会毁了便是,宴楼主何必挂在心上。”
哈,好一个心胸宽广的魔族尊上。
宴如朝冷冷一笑。
但他一个字也不信。
“那褚季野似乎知道了什么,?夜往我这鬼沧楼中赶,凤少君也简要的与我传讯,于是我派人将他拦下。”宴如朝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但你猜怎么?我的人去后,却发现那一处遍布傀儡之障,生生困住了与他同行的诸氏家臣。”
“这一手,无论是时机还是布阵,都用得巧妙。”
?千?微微一笑:“宴楼主谬赞。”
装得真像啊。
宴如朝嗤笑一声。
若非鬼使回来禀报,他当真要以为这位新魔尊心性稳定,从不嗜血滥杀,也从不暴虐重欲了。
说实话,那褚季野虽然如今也有几分能耐,但他之所以能从那帮子疯了似的魔族手中活下来……………
宴如朝觉得,他可以认为,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自己的师妹。
宴如朝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盛凝玉身上。
盛凝玉咬着果子抬头:“嗯?”
凤潇声当日就给她传来了详细的经过,她不便在鬼楼之地降临分神,生怕盛凝玉受了委屈,那传讯,要多详细有多详细,甚至最后直接写到??
【......可让?干?出手。】
盛凝玉想了想,确实可以。
托凤潇声的福,他们很轻易的解决了这件事。
宴如朝见盛凝玉听闻呃“褚季野”三个字后,脸上没有丝毫担忧不舍,心头微微一松。
右手不自觉的摸上了剑柄:“千山之行,我定要杀那褚季野。”
此话一出,谢干镜神色不变,他身旁盛凝玉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盛凝玉思索着,道:“大师兄还请慢些出手。”
这下不止是宴如朝,就?谢干镜的目光都幽幽飘荡了过来。
盛凝玉被看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扣住了谢干镜的手,就差指天发誓:“我绝不是你脑子里的那个想法。”
谢干镜弯起眼睫,冷如冰雪的模样骤然化开。他扬起唇角,嗓音清冽如碎玉投泉:“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盛凝玉小声嘀咕:“我还能不知道你么。”
到底有宴如朝在,她不好和谢干镜掰扯那些,立即转过话题:“褚长安还有用。
“......那“转世’,听起来也是傀儡之术。而这世间除了魔族有许多迷惑人心的术法,正道之中,唯有褚家持阴阳镜,可令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当年,正是有此物作为依仗,褚家的先任家主格外喜欢制作傀儡……………”
谢干镜平淡道:“是,他们曾将我的血??”
盛凝玉火速打断了他的话:“他们还曾想要以血肉之躯承傀儡之法!”
她暗示性的捏了捏谢干镜的手,对方轻笑一声,不再作答,却找住了她的手指,包裹在掌中。
他的掌心总是温度偏低,冰冰凉凉的,恍若一捧春雪落了满身,密不透风的将她的指尖包裹在其内。
谢干镜格外喜欢做这个动作,盛凝玉对此也不介怀。
他喜欢,就让他去好了。
宴如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暗自挑眉,不再出声。
恰逢寒玉衣前来,她静静听了一会儿,却越听越心绪难平:“褚家曾将你的灵骨,镶嵌在阴阳镜上?”
盛凝玉颔首:“后来是非否师兄和谢干镜为我取下的。”
宴如朝的脸色早已沉下,但他同样注意到了一点。
“你似乎并不认为,这是褚季野做的?”
寒玉衣坐在了宴如朝的身边,盛凝玉为了离她更近些,不免又往身旁靠了靠,探出头:“这不可能是褚长安做的。”
这下?寒玉衣都有些疑惑:“明月师妹为何如此肯定?”
想起褚长安,盛凝玉嗤笑了一声,拖长语调:“若是他做的,以他如今这疯疯癫癫的模样,怕不是要宣扬的天下皆知,又岂会守口如瓶?”
寒玉衣心头一沉:“所以师妹怀疑?”
“我怀疑,元道真人。
浮舟之上,原不恕大步而来,听见这话却停下脚步:“褚远道葬身魔族之手。”
盛凝玉摇了摇头:“非否师兄,在如今世人口中,我也死于魔族之手。”
原不恕骤然失声。
片刻后,原不恕沉声道:“我会传讯灵桓坞。”
寒玉衣想了想,柔声道:“那褚季野知晓了明月身份,可会以此要挟,又或是暗地里动什么手脚?”
宴如朝“哈”了一声,面上尽是嘲讽:“是褚家人会做的事......但他尽管来。若是不来,我还要去找他,倒是麻烦。”
他与寒玉衣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盛凝玉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忽然不自觉的冒出了一句:“其实这样也好。”
众人的交谈一顿,一齐望来,盛凝玉挠了挠头:“我只是想到,以前有人曾与我说过,局面越是纷乱,越是会让人觉得有机可乘,所有的心思与欲望都会浮现。”
“而我们只需要等待,等到最后的,就是赢家。”
原不恕道:“此话有理。”
宴如朝笑了一声,却又偏过头,看向了另一边的青年。
一袭白衣胜雪,姿态清雅,出尘绝世。任谁来,都不会以为这样的一人食魔族。
可他偏偏是。
甚至不仅是魔族,还是魔族顶礼膜拜的那个魔尊。
有意思。
宴如朝想,若说众人在此,皆有所欲求,有人报仇,有人雪恨,有人为心中不忿……………………
那这位魔尊在此的欲求,又是什么呢?
宴如朝转了转茶杯,与原不恕对视一眼,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恐怕不止是与褚家有仇那么简单。
与当年接触他的师弟容时的感受很相似,宴如朝同样看不透谢干镜。
自始至终,谢干镜都未参与他们的对话,他一手找住盛凝玉的手,一手虚虚环在她身侧,像是生怕她摔下去,甚至不知何时在桌角茶杯之上都蒙了一层不纯粹的灵力,像是生怕谁会磕着似的。
可在座之人,谁不是十四洲内叫得出名字的人物?又有谁会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一样,会轻易受到这样的伤?
哈,不对。
面前还真有一个。
宴如朝暗自挑眉。
他本还有些担心,毕竟魔族之人重欲而嗜血,往往戾气横生,暴戾无常。
但在看了一会儿盛凝玉与这位魔尊大人的相处之后,宴如朝反而不担心了。
“说起来,你当年最爱那端方漂亮的小仙君。”宴如朝随口道,“那你怎么不喜欢容呢?“
盛凝玉本是笑着在与寒玉衣玩笑,听闻此言,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她当真被呛住,连连咳嗽,寒玉衣都吓了一跳。谢干镜见此,脸上的盈盈笑意同样敛起,他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后背上抚了抚,为她顺了顺气:“总这么着急做什么?慢些,先别急着说话。”
竟是当真忍得住。
话至此处,宴如朝心中倒也有些佩服了。
平心而论,若是将他放在谢干镜的位置上,他得知寒玉衣身边有这样的男子,恐怕早就忍不住要拔剑了。
接收到骤然而来的魔气威压,宴如朝心头暗自挑眉。
看来这位,也不是那么不在意啊。
只是…………………
他看了看那刻意绕开盛凝玉的魔气,心头倒是有些好笑。
竟是连发火,都不敢让他师妹看见么?
这魔威骇人,但宴如朝同样不是等闲之辈,他愣是顶住了滔天魔威,道:“是么?早些年间,你二人形影不离,我都以为剑阁又要出一对眷侣了。”
盛凝玉当真是被惊到,吓得连连摆手:“咳,那可是二师兄!”
她好不容易不咳了,缓过神,立即为自己和容阙正名。
“二师兄和我的差别,和正常人与剑阁仙鹤的差距一样大!”盛凝玉义正言辞道,“不说别的,大师兄,你敢在鬼沧楼门口的牌子上,写二师兄的名字么?”
且不论,容阙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口黑锅,盛凝玉绝不认下!
宴如朝:“......”
倒真不敢。
主要是容阙那人看着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但宴如朝知道,他心中自有计较。
论起手段,他们剑阁这一代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容阙。
宴如朝:“那不是??”
寒玉衣叹气,她突然拍了宴如朝一掌,饶是这样直接的动作被她做出,也有股说不出的世家风雅。
她对着宴如朝盈盈一笑:“阿朝,你说什么胡话呢。”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啊!
盛凝玉看得直乐,歪倒在了一旁的谢干镜身上。
这一笑,就从清一学宫笑到了山海不夜城。
山海不夜,万家灯火。
这些细微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竟是如同白日之中的点点繁星,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然而一下灵舟,盛凝玉还未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