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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褚家管事褚青。
意料之外的,历来行事张?的褚家这一次的排场却算得上是简陋,不止是褚青衣着简单,神情谦卑,就连他身后跟着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人罢了。
要知道,这一次以山海不夜城作为千山?炼的开启之所,可并非几句话那般简单。
除却山海不夜城城主祁白崖本人的意见,还要考虑他与半壁宗代宗主艳无容之间的那些纠葛,包括宁骄与山海不夜城旁的青鸟一叶花掌门风清郦??但凡这其中有一人激烈反对,此事都不会这般顺利。
甚至是原先说好的让十一门派齐聚清一学宫,为何如今偏又改?了地点。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琐碎疑问,甚至是盛凝玉身份之疑......然而这些任何一件在旁人眼中都比天大的事情,却没有掀起丝毫风浪。
得到盛凝玉的赞叹时,?潇声笑得矜持又得意:“我这么些年,这个‘少君”的名头,也不是白得的。”
有了原不恕等人暗中相助,还有老?君的出面,十一门派之人到底都是答应前往山海不夜城了。
“谢干?说得不错,你那本命剑之事,确实是出自宁之手。但她手段粗浅,能如此之快的传播开,甚至至今引得无数人前往鬼市,必然是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
说到此处,?潇声不由暗自庆幸:“幸好你当日离开得快,否则如今再要离开,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那幕后之人不知是谁,倘若当真是褚远道没有死…………………
?潇声依稀记得,当年褚远道身陨时,修为已至修真八段天璇之境。
时至如今,他的修为之高深,恐怕当真不是常人可以揣测得了。
但是凤潇声还是不明白。
“倘若真是如此,那背后之人如此费尽心机,是为了什么?”
正当风潇声迷惑之时,另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
“少君身在局中,却忘了一点。”
空中缓缓有灵力凝聚,勾勒出了一道银色光晕,点点墨梅自其中溢出,下一秒,梅香扑鼻。
香别?迤逦而来。
凤潇声早已知晓香别?与盛凝玉的关系,缓和了神色,对着香别韵颔首:“香宗主,久仰大名。”
几人纷纷问好,香别韵浅笑,对着众人致意,落座后,她道:“方才我听诸位所言,皆是从明月之位思考,可旁人却并不知明月身份,只知晓那东海之滨的海上明月楼中,有一位‘剑尊?世‘。”
此刻只有她们四人在此,对上香别韵的目光,盛凝玉福至心灵道:“阿燕姐姐的意思是,那人其实是想以本命剑残骸,来试探?身‘的真假?所以假设那人是宁骄,她与制作出?世‘的,不是一伙人?”
香别韵道:“我想,一开始大抵如此。”
“但如今,已经不是这般简单了。”凤潇声道,“如今坊间传言纷纷,借着千山炼的名头,说什么部分碎剑残骸已被吸纳入千山试炼中‘,怕是有人想要借此生事。”
寒玉衣对凤潇声的话很是认可,她看着盛凝玉,眸中透出了几分担忧,接口道:“就我知晓,?多人对此事极为感兴趣,包括玉无声在内。他当日出现在鬼沧楼,就是想要争夺灵骨。”
宴如朝恰好掀开帘子,听见了这一句,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盛凝玉对此倒是无所谓,反倒是凤潇声面上看着放心,私下却频频来寻盛凝玉。
“这些是你?弟托我转达的。”
盛凝玉看着面前的一沓被压平的信笺鸢,又好笑又疑惑:“他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还不是怕你嫌?。”
凤潇声扔下那一沓东西,自顾自的走到盛凝玉旁边坐下,却不再处理公事,而是专注的看着盛凝玉。
“那人身在暗中,我等俱是不明他的筹谋身份。”凤潇声顿了顿道,“即便如今自?计划周全,可也难保万无一失。”
盛凝玉定定的凝望了她几?,忽得一笑:“凤小?。”她挑起眉,握着发簪的手腕翻转,已经收敛起的锋芒再次出现。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称号,但是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剑尊啊。”
天下之剑,皆以她为尊。
盛凝玉上下抛着白玉色的灵骨,哪怕会感到些?疼痛感,可也?得自在。
“即便如今只有一半灵骨......”盛凝玉收回手,冲着凤潇声咧开嘴笑了笑,眼中与其说是洒脱,不如说是桀骜。
“只有一截灵骨之时,我都能去魔种幻境,如今有了一半灵骨,你还怕什么?”
“再说了。”盛凝玉对着风潇声?起一边眉毛,勾住了她的手。
是用右手。
“哪怕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不是还有你们在么?”
凤潇声怔怔的望着那只手出神,先前所有劝说的话都被她抛之于脑后了。
就这样,一路上,都再没有人对盛凝玉的决定提出异议。
而如今,终于到了山海不夜城。
诸如凤潇声,原不想等各派掌门,已经提前去城主府拜会。褚青小心的绕开众人,在目光落在盛凝玉身上时,整个人都正忪在了原地。
她带着面具,但褚青知晓海上明月楼内的那些事,自然也能猜出盛凝玉的身份。
剑尊啊……
那轮照耀在十四洲上的明月。
盛凝玉被拦住了路,却也不恼。她对着原殊和等人点了点头,继而看向褚青,挑起一边的眉毛:“有什么事?”
【褚青伯伯,许久不见!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音容张?,带着不似三界之人的跳脱,可偏是这样一个人,却又行事温柔,从不曾与他们为难,更不曾看不起如他这般修为低微之人。
倘若他当年去寻了剑尊……………
褚青一时间心绪难平,但不过须臾,这些心思已经被他收敛,这位年迈的管事恭恭敬敬的对盛凝玉拱了拱手:“仙君,家主请您一叙。”
盛凝玉隐约见这老者有几分眼熟,又见他如此谦卑,心中颇有感慨。
时过境迁啊,目下无尘如褚家,如今竟然也学会了低调行事?
不过既然没有点明她的身份,盛凝玉自然乐得不挑明。
“这位管事,弟子才疏学浅,恐怕当不得您如此盛情邀请。”
一席话说得乱七八糟,但盛凝玉也懒得再思考。
褚青早料到如此,他抬手布下隔音阵,压低嗓音道:“仙君!您如今身体尚未恢复,千山试炼于您而言,恐怕有些危险。”
盛凝玉敷衍的点了点头,却抬脚准备绕道而行。
褚青心知她不放在心上,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他不该做出的举动。
“仙君。”他的嗓音有几分沧桑老迈,“我是褚青啊。”
褚青?
盛凝玉愣了一下,她在记忆中翻了翻,倒是真被她找出了这个名字。
10......
盛凝玉疑惑的转头,看了看眼身后之人。
当年的褚青,好像没有这般苍老啊?
褚青不知盛凝玉在想什么,但他回忆往昔,也大抵能猜到一些。
“小仙君,六十年啦。”年迈的老者看着面前一如往昔的年少人,非但没有嫉妒,反而扬起了一个慈?的笑,“我根骨差,又修为低,六十年于你们这样厉害的仙长,自然不足为惧,但于我而言??“
褚青的话没有说完。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面色骤然?得惨白,整个人都开始发着,嘴唇都哆嗦着,活像是见了鬼。
“你、您......”
“嗯?”盛凝玉发出了一声疑惑的气音。
褚青抬起手,却根本无力再动,他整个人??欲坠,身后那些从听不清两人的交谈,却看得见褚青此刻的惊惧,赶紧上前搀扶,还有人当即对盛凝玉竖起眉毛,灵力已经在他掌心流转:“你这小子??”
盛凝玉自然不会害怕。
然而这个侍卫的话被压在了口中,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整个人好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痛苦捂住了心口,跪倒在地。
盛凝玉蓦然回首,却见谢干?不知何时正在几步之外,他身后以上霜为首的高阶魔修各个都是能掀起狂澜的人物,但此刻在谢干?面前,却都乖顺的如同绵羊。
见盛凝玉望来,谢干?冷厉的神情骤然松开,弯起眉眼,对她微微一笑。
褚青,褚家。
联系褚青犹如见了鬼般的神情,盛凝玉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她几步走到了谢干镜旁,平静道:“要杀了他么?”
谢干镜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直接,他抬手虚虚环在他的身侧,低头道:“我方才见你似乎在与他叙旧。”
盛凝玉摇摇头:“陌路之人罢了。“
右手轻轻一动,已然是握住了剑柄。
但有一人同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急。”谢干镜对她笑了笑,继而看向了那一处,身后的魔修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上前将褚青等人带走。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全程无声无息,褚青一句话都不曾说出。
盛凝玉并不在意这人死活,又或者,倘若真如她所想,那褚青本就该死。
“你不进去么?”
盛凝玉对谢干镜道:“我?兄他们早就去城主府了。”
谢干镜牵起她的手:“不急,我送你前往试炼入口处罢。”
身后的魔族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唯有两人并肩而行。
大抵是谢干镜用了混淆音容的法术,这一路上人头攒动,却无人发现两人,更无人前来问询。
但到底只能是一段路。
至入口处,各门派的弟子都等在这里,还有几个门派的长老负责管理,一时间人声鼎沸。
谢干镜松开手,凝望着盛凝玉:“去吧。”
他刚松开手,却被盛凝玉反手勾住。
“你就这两个字?”盛凝玉眉梢扬起,语气也变高了许多,“这么敷衍,小心我一会儿想起什么后,不认你了。”
那截灵骨上魔气未消,盛凝玉进入千山试炼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看清楚,能不能溯洄过往。
她亦好奇,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干镜凝望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那你在里面,不要乱跑,不要前往危险的地方,不要??”
他倏地止住了口,静静立在原地,垂着宴凝望着盛凝玉。
那双眼中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宛如沉沉暮夜。
但盛凝玉却半点不惧,她用力拉了下谢干镜的手,追问道:“不要什么?”
“不要随便对人笑。”谢干镜低声道,“也不要随便夸人好看。”
这是什么要求?
盛凝玉被说得一头雾水,可这一次谢干镜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转身要走,可没几步,手腕处却传来一阵禁锢似的灵力,硬生生拖住了他的步伐。
谢千镜并非不能挣脱,但他还是回了头。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腕,腕间被人用灵力画了个圈,而圈上系了一根“绳”,“绳”的另一端,赫然掌握在了那人手中。
见他望来,她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头顶莲花冠上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很是漂亮。
那是他亲自挑选的发饰,也是他今晨亲手为她梳的头发。
谢干镜笑了笑,温声道:“怎么了?”
他似乎心情颇好?
盛凝玉动作一顿,狐疑道:“我这样折腾你,你不生气?”
若是旁人如此,盛凝玉想,依照她的脾气,八成是要不耐?的。
然而这位外人眼中狠戾血腥的魔尊摇了摇头,好脾气道:“不生气。”
盛凝玉道:“我这段时日天天有事没事,就折腾你帮我梳头发,你也不生气?”
谢干镜轻声笑了,他抬手似乎想要做什么,最后却只为她理顺了发旁的流苏。
“不生气。”
盛凝玉仰起头,看着谢干镜的动作,片刻后,倏地笑了。
“谢干镜。”她嗓音上扬,半点没有避讳,也没有压低声线。
“我还是没想起来,也依旧不确定我以前是怎么想的。”
盛凝玉想起了灵舟之上,大?兄宴如朝和她的谈话。
宴如朝道:“无论如何,这姓谢的是魔族之人,浑身上下都是谜团,加之还有往年菩提谢氏的身份,与他在一处,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彼时的盛凝玉正啃着谢干镜为她特质的糕点,也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手段,她似乎能吃到一点点的甜味儿了。
她闻言,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儿,我不在乎。”
宴如朝扬起眉:“他会为你带来许多麻烦,我听说一些魔族,在入魔之后六亲不认,?恨伦常颠倒,你看那金献分明看似谢家仅存的血脉,但那谢干镜一点都不在乎。”
盛凝玉啃着糕点的动作一顿。
“大师兄,你再说一遍。”
宴如朝:“入魔之后,六亲不认。”
“不,不是这个!后一句!”
“爱恨伦常颠倒?”
宴如朝耸了耸肩,他本就是行事狂放之人,来此只是为了提醒自家师妹一句,达成目的后,宴如朝起身要走,懒洋洋的补充道道:“往往正常时愈爱之人,入魔后,就成了他最恨之人。”
“大师兄!”
盛凝玉倏地抬头,那双琉璃似的眼珠几乎在发着光,“谢干镜曾说过,想要杀我!”
宴如朝一听这话,猛地停住脚,几乎浑身炸开,黑色的袍角在他身后掀起:“你说什么?!我看他是??”
宴如朝的话语倏忽一停,他俯下.身体,眯起眼睛看向盛凝玉,眼角的情筋跳了跳:“盛凝玉,你在高兴什么?”
盛凝玉咧开的嘴角忽然僵住。
是啊,她在高兴什么?
盛凝玉想了这个问题许久。
不过此刻,她好像有些知道答案。
“千山试炼即将开启!所有弟子立即步入阵中!”
人海浪潮喧闹,所有人都在开口说着什么,鼎沸人声之下,熙熙攘攘,几乎辨不出任何人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这一次又会想起什么,亦或是又有什么要去偿还。”
各门各派的弟子拥挤上前,恰如?尘熙熙攘攘。
这个时机大概不是很合适。
盛凝玉本想往后再拖拖,可她不知为何,一对上谢干镜的眼睛,莫名其妙就像把所有话都说出口。
就好像心头有个声音不断在催促她,快些,再快些。
好古怪的感觉。
好像在很久之前,就有什么东西自心口,在渐渐向全身蔓延,在盛凝玉如今察觉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了。
如同每一次都被他找起的指尖,如同他仔细为她盘上的发髻,如同他小心为她包扎的伤口………………如同每一次,他举起后,都会放下的刀刃。
“??但我现在,大概是在喜欢你的。”
盛凝玉看着面前神情变得空洞的白衣仙君,莫名其妙的补上了混乱的一句话。
“而且我觉得,无论何时......谢干镜,只要我认识你。”盛凝玉抬起头,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我想,我应该都会喜欢上你。”
三千世界,大道万千,众生如浮尘微小。
盛凝玉被称为“明月剑尊”,除却她剑法飘逸卓然,还因为她的师父宁归海的一句话。
【心下无物,翩然如月。】
盛凝玉偏爱仗剑红尘,但这不代表,她喜欢麻烦。
相反,盛凝玉天生无心,除非撞到她眼前,否则盛凝玉从不喜过问插手他人是非,更不喜欢被他人管教。
但谢干镜不一样。
天地本寂然,刹那起喧嚣。
不止是皮相,也不止是巧合。
她见他,如秉烛夜游时,倾身推窗,却见天地春光。
盛凝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容颜绝色的青年,忽然笑了一下:“谢干镜,越说越觉得......可以把‘大概‘二字去掉了。”
她之前本还有些防备之心,想要谨遵大师兄的嘱咐,斟酌一个更可进可退些的措辞,但如今还是宣告失败,
“我确实......”盛凝玉抓住了谢干镜的衣领,见这人仿佛没了魂似的,被她拽的一个踉跄,不由弯起眼,眸中尽是笑意。
“我确实,心悦于你。”
人如蝼蚁,仙骨干载,却依旧相逢旦暮。
但无论何时,三千浮世中,
他总是她最偏爱的那缕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