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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见皇帝久不吱声,猜测此番过关,便转过话头拍皇帝马屁,“今日营里吃的是肉羹,如今虽然物资不缺,肉羹滋味却远不如过去??臣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莫过于陛下当日在白节囤寨煮的那回。”“
齐凌正好抱着柴火走过来,“好吃就对了??那可是我亲自煮的。”
魏昭马屁被齐凌打断,含恨瞪他一眼。
姜敏倒不留意,“那天煮的肉羹?朕倒不记得。”
“是。”魏昭道,“那时候臣家徒四壁没什么像样子的吃食,陛下带的烤馍干粮,摘的野菜??还有齐哥哥特意添上的盐酱。那日的肉羹美味至极,不只臣,臣阿兄也惦记。”
这话不提便罢,提起来姜敏便冷笑,“当事虞臣有什么脸面惦记??惦记他躲着不见人,好不清高?”
魏昭一滞。
齐凌见领导不高兴,忙换个方向拍马屁,“我朝两位阁臣都出于白节囤寨,小小一个囤寨居然便有国学之风,魏先生不愧当世大家??两位义子都是大才。”
魏昭趁机便求情,“臣不过习到义父三分皮毛??远比阿兄不如。窦氏同废帝有姻亲之谊,阿兄曾为废帝阁臣,于窦氏阿兄可称了若指掌??陛下带他随军,一则便利,二则将功补过。”
“什么便利?”姜敏道,“等天明你带虞青臣回京,再敢回来你这阁臣便别做了。“
“陛下??”
“你同他说??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姜敏道,“朕给你小印,你都知道来投朕,他倒清高??他虞青臣有今日,全是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魏昭不敢再劝,君臣三人围着火堆说些南境草原旧话,正议论着,御辇方向砰地一声大响。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姜敏已经疾步回去,推门便见熏笼翻倒在地,铺了一地的红炭,男人虾米一样蜷在笼旁,前额抵住屈起的双膝,寒蝉一样剧烈震
应是昏沉中蹬翻熏笼。
姜敏一跃上车,攥住双臂将男人拉到远处??万幸没有烫伤。男人缩作一团犹自抖个不住,闭着眼睛乱叫,“殿......殿下??殿下??”
姜敏皱眉,扯皮毯将他密密裹紧。魏昭见兄长这样,“我去煮酒。”
“快着些。”
“是。”
齐凌跟过来收拾翻倒的熏笼,又把散一地的红炭拾走。车内迅速冷下来,男人原就冷,眼下越发抖得邪门,不住口地乱叫,“冷......结冰了......殿下??结冰了......”
“?暨??醒一醒??”
男人听若不闻,“冷......”他已经蜷作一团,犹在用力把身体缩紧。姜敏张臂找住肩臂,将他半边身体掩入怀中。男人前额便抵在她心口,“殿下??殿下??”
齐凌提着新找的熏笼回来,车内复归温暖。他虽然早就听说虞青臣流落白节囤寨时落下严重的寒疾,却是第一次见他发作??居然连皇帝都认不出。
齐凌紧张地看姜敏,总算没瞧出恼怒,定一定神道,“臣可需煮些姜汤??”
“那个没用,你出去。
“是。”齐凌尴尬地应一声便出去。迎面便见魏昭捧着烫酒的注子过来。齐凌尚不及说话,御辇里虞青臣的叫声忽然变了调子,“好冷………………义父??”
魏昭听见,白节囤寨遭过的罪瞬间涌上心头,险些便要哭出来,咬住下唇死死忍住。入内便见男人面完全陷在皇帝怀里,只能看见一地铺陈的黑发,和单薄瑟缩的脊背????菟丝子般依附而生。
御辇内无人说话,只有男人絮絮的念叨,“冷......都结冰了....……结冰了......“
姜敏向魏昭招手,“拿来。”扣住男人脖颈将他翻转,伸指抵开口唇。魏昭跪下,膝行上前,提壶柄微微?倒,发烫的药酒源源落入男人微张的口中。男人只一触便如逢甘霖,昏沉中不住吞咽,接续咽下去小半壶,终于吐出一口寒气,哆嗦得好
些,只间或一两下震颤。
魏昭悔道,“早知道应当让沈矩与我们一同回来。”
姜敏掌心在男人额上??微凉,不发烧。“应当是过度劳累引发寒疾,还好,不算凶险。”
魏昭放下心,身体一沉跌坐在地,“早知白节那样,我当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走??义父没了,阿兄这样。只我一人安享富贵,午夜梦回,如何安心?”
姜敏不答,半日道,“罢了,你也不必回京??随朕一同去贵山。”
皇帝自登基从来圣躬独断??今日居然让步了。魏昭又惊又喜,“遵旨,臣必当肝脑涂地。”见皇帝无话便往外走,车门闩上时听见男人的声音道,“殿下......今日除夕………………
“嗯。”
是皇帝的回应。魏昭心中一动,双足便定在当场。里间男人的声音续道,“除夕............别留我一个人......“
“好。
魏昭不敢再听,拧身回营帐。刚到河边齐凌过来,魏昭张臂拦住,“做甚?”
“给虞大人安排的营帐得了??我去接他。”
“别去。”
“为什么?”齐凌道,“御辇虽好,那是陛下歇息处,难道同陛下一处挤吗?你放心??你阿兄的地方,我安排得极暖和的。”
“叫你别去。”魏昭说着一把拉住,“既暖和,你与我一处挤。”
兄弟二人便挤着睡下,兀自香甜时梦中有人呼唤,“齐哥哥,齐哥哥??”
齐凌醒了,探头见外头等着值夜内侍,“怎么?”
“陛下吩咐??”内侍道,“命把昨日的酒,再煮一壶。”
齐凌瞌睡跑得精光,他也不知道方子,走回去暴力唤醒魏昭。二人商量着煮好了药酒,齐凌亲自送回去,进门便见虞臣仍是那样掩在皇帝怀里,背对着车门蜷着身体。
“陛下,酒得了。”
姜敏往案上瞟一眼,“放那。”
“是。”齐凌把酒注子放下,转眼见另一只烫着的琉璃酒壶几乎空了??才小半夜工夫居然使用了一壶药酒。齐凌心生怜悯,目光便停在男人锋利的肩骨处。
男人忽一时哆嗦起来,“令。”
姜敏道,“倒一盅。”
齐凌依言昭办,双手奉与姜敏。姜敏一手握着,另一只手动作极娴熟地推开男人唇齿,酒盅附在唇边。男人张着口,抻着颈子,迫不及待下咽,便又安静下来??
看这模样皇帝应是如此伺候了虞臣半夜。
齐凌道,“陛下睡一忽儿,微臣照顾。”
“做你的事。”姜敏道,“命造饭??天亮就拔营。”
“是。’
“薛的传令官过来,直接带来见朕。”
“是。”齐凌想一想又道,“陛下一夜未睡,臣煮些清粥给陛下?”
姜敏一句“不用”刚到口边,目光从男人因为消瘦而青筋爆起的颈畔掠过,“去吧,快着些。”
“是。”
齐凌走出去安排妥当,约摸一刻钟走回来,壶中药酒又减去小半,免不了惊惧,“虞大人寒症怎的如此严重?”
姜敏不答,“盛粥。”
“是。”齐凌依言盛粥,膝行奉至御前。姜敏握一握男人手臂,“虞暨,醒一醒。”
男人不住皱眉,挣扎一时醒转,“陛下。”
醒了??姜敏心中一动,“还冷不冷?”
“臣不冷。”男人茫然摇头,“陛下,臣......我这是怎么了?”
“你昏过去......”姜敏警告地看一眼齐凌,才又续道,“应是饿的。”
男人怔在当场??他犯寒症时不清醒,为怯寒一夜灌下去两大壶药酒,脑子尤其糊涂,只道,“我失态了......”
“吃点东西。”姜敏说着便拉他起来。男人在酒意裹挟下神志恍惚,倚在皇帝怀里也无所觉,只是失神地睁着眼。
齐凌道,“虞大人用粥。”用匙舀了喂他。
男人在他手中吃粥,忽一时道,“陛下,火......是不是熄了......”
姜敏转头,熏笼正烧得热烈。俯身握一握男人的手,“你冷吗?”
男人极轻地“嗯”一声,“有一点……………”一语未毕只觉恶寒从骨髓深出涌出,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哆嗦,“陛下,臣......我先告退......我走......另有事……………
姜敏皱眉,瞟一眼注子里烫着的酒。齐凌赶忙拿过来,姜敏道,“你吃一盅再走。”
男人生恐在姜敏面前丢人,拼尽全力抵御刻骨的寒意,旁的都顾不上??便稀里糊涂被她灌下一盏滚热的酒,入腹瞬间寒意飞速消退,只剩下刻骨的疲倦,便连睁眼都异常艰难。他心知有异,“陛下,我是不是??”
“不是。”姜敏打断,“雪天赶路,热酒驱寒是常事,齐凌烫的是胭脂酒,你可吃出来?”
“滋味不同......”男人道,“不是胭脂酒。”
添了无数克寒的药材滋味当然不一样。姜敏道,“你还冷不冷?”
男人摇头。
“那你睡一会??路程还远。”
“去哪里?”男人生生一激灵,便双目大睁,“陛下,我不能回京。”
“去贵山郡。”
男人怔住。
“你和魏昭一同,随我去贵山。”
男人怔怔地望住她,终于抵不过入骨的倦意,闭上眼,慢慢睡了。姜敏推他躺在枕上,回头道,“拿手炉来。”
齐凌往手炉里添了炭,用锦袱子包好。姜敏接过来塞在皮毯底下。转头道,“虞青臣日后若问,就说昏了数日,寒症的话不许同他说??这个话你也一并交待魏昭。”
“是。”
姜敏吩咐完便披着斗篷下车。伙头造了饭,姜敏同众人一处吃饭,吃毕回舆时,魏昭引着一个人走来,“陛下,薛将军遣人来说话。”
来人扑地便跪,“臣御林军李恭义,奉薛将军令请陛下旨意??窦玉川倾巢出贵北关,同徐坚将军交锋不利,已经退守滕州城,徐将军领军将滕州团团围住。薛将军请旨赴滕州,同徐将军合军,剿灭窦玉川。”
姜敏尚不及说话,一壁之隔御辇上男人的声音道,“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