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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敏低头,眼前的男人面白如纸,乌长的发散开来,散在颊边,搭在肩上,缠在没有血色的皮肤上,发丝被暗夜灯火映出流动的光晕,像是有毒的蛛网牢牢铺陈在他二人之间。
姜敏隐秘地深吸一口气,“你要怎样?”
男人怔住,忽一时笑起来,他不笑时如冰雕雪铸,冷冽到视之即伤,眼前一笑又如春光坠地,漫野生花,叫人移不开眼睛。
姜敏皱眉,“你笑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男人抿着嘴,越发笑得停不住,“我想要怎样......便能怎样?”
姜敏一滞,拾起掷在一旁的冰袋,重又按在伤处。男人猝不及防一声尖叫,闭着眼睛又哆嗦起来。男人忍耐一时终于慢慢适应寒意,伤处的疼痛也变得麻木,忍不住困倦上涌,“陛下,刘奉节远道而来,不似我军粮草充裕,断其粮道便可不战而
A......“
姜敏“嗯”一声。
“只需先挫其锋芒.....”男人道,“刘奉节乃当世第一悍将,常将军不在......无有能与之匹敌者,只有挫其锋芒以壁城固守,再断其粮道,才能破军。否则坚壁不出,若我军士气先堕......就不好了。”
姜敏看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明日再说。”
男人摇一下头,“痛得很......也累得慌......我怕……………怕醒不过来??”
“胡说什么?”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明日睡太久......”男人续道,“天下都是陛下的,西北军若不是刘奉节一个人顶着,早就归附陛下了,西北军指望只有刘奉节一人。若能杀了刘奉节,西北军军心必乱??不出月余即可退兵。”
“都说那厮是当世第一悍将了,只怕不好杀。”姜敏说着话查看伤处,感觉已经差不多,掷去冰袋,扯过锦被搭在男人身上。
男人早困得死去活来,寒意一去立刻支持不住,咬住舌尖勉强维持清醒,“不必等他死,只要西北军以为那厮身死,必定军心溃散无以为战,到时候只需一员勇将领一千精骑便能势如破竹。”
姜敏重复,“让他以为刘奉节身死......”她心中一动,追问道,“怎么以为?”
悄无声息。
“虞暨。”姜敏唤一声不得反响,俯身看时,男人双目轻阖,口唇微张,竟然就这么睡过去。她忍一时忍不住,抬手掐住男人尖利的下颔,“虞暨??说清楚再睡。”
男人在她掌中挣一下,不住皱眉,艰难醒来,便糊里糊涂地望住她??
夜灯流光下,眼前人颊生双睡眼朦胧,乌黑的眸子像浸了酒,周围的一切便在男人这样的目光中沉寂下来,慢慢染上微醺的酒意。男人盯着她,忽一时抬手,勾在姜敏颈后。
姜敏瞬间僵滞。
男人一瞬不瞬凝视她,手臂用力往下用力,将她拉低,嘴唇便轻轻贴在姜敏耳畔,“引开刘奉节......再寻一替身悬于城上,三军高呼刘逆为陛下秘杀......短时必能收获奇效......等他们反应过来......来不及了......”
姜敏感觉男人微凉的唇贴在自己畔,一颗心跟过了电一样砰砰跳,半日勉强定住心神,“只怕......没那么容易骗过西北军。”
“我昨日出去探过,城中流行绘身,易装技艺可称妙至毫巅。陛下放心......我见过刘奉节......那厮面貌形容一丝也错不了的......”男人松手伏回枕上,“有我呢......错不了,明日遍寻三军,找个身形面貌近似的便使得。”他定定望住姜敏,慢慢眼皮
下沉,又睡过去。
姜敏抬手按在自己心口,克制凌乱的心跳。原地坐着琢磨一时,出去寻齐凌。齐凌正睡得昏天黑地,听见皇帝亲自过来寻他,一骨碌爬起来,衣裳也不及穿,赤着一双足踩着布鞋见驾。
姜敏如此这般嘱咐过,齐凌只敢在心里暗暗吐槽“何不等到天亮”,口里恭敬道,“臣即刻去办。”
姜敏回去时男人早睡得人事不知,姜敏坐下,伸手握一握男人铺陈的黑发,仍旧湿漉漉的,便取一块大巾子裹住,慢慢擦拭。
男人有所觉,含糊地叫一声,“陛下....……”闭着眼睛抬手阻拦,“我自己来。”
姜敏攥住男人手腕,男人安静下来,果然不足一刻又昏睡过去。姜敏飞速拭干男人湿沉的发,找好锦被,自己也回去里间睡觉。
姜敏驻军壁城的第四日,西北王刘奉节亲自引军十五万杀来。姜敏命众军城门紧闭避战不出。刘奉节到壁城才知道中京城那个当今小皇帝居然在城里,一时间兴奋不已,亲自在外叫骂五日,姜敏只命偃旗息鼓,一副害怕会战的样子,连面也不
敢露。
刘奉节一时间也没得法子,只得命西北军后退往平康寨下扎营。期间屡次叫阵,壁城全无响应,第八日上奉节探得皇帝领轻骑秘密出壁城往南方走,寻思着姜敏必是恐惧自家武德昌盛??这是要跑。
刘奉节越琢磨越觉机会来了,若是能生擒皇帝,或是杀了她,姜氏一脉再无人,江山就要跟他姓刘了。天与弗取反受其绺??刘奉节心动不已,亲自点精骑一千,引军追来。
刘奉节刚出门,薛焱点精兵一万,突袭到平康寨下,西北军将领朱存德仓促率军迎战,双方斗得正酣,壁城方向忽然传来三军欢呼,惊天动地,“陛下生擒逆贼刘奉节??陛下生擒刘奉节??”
便见远处城上缓缓竖起一根高竿,高数丈,竿顶悬着一个囚笼,笼中一人,远观居然然完全是西北王的形容。
朱存德大惊失色,一个恍神间,被突入众军杀来的薛焱一刀斩首。薛举刀叉起朱存德的头颅,纵马扬刀四处游走,在亲卫的欢呼声中示与西北军众人。西北军这边看着自家上官斩首,那边看着西北王被俘,瞬间军心溃散,抱头鼠窜往平康寨
涌去。
平康寨守军唬得不敢开门,城下三万军将被薛焱当场斩杀五千,生擒二万余。薛焱大获全胜,引兵回城。
刘奉节急追姜敏一日夜,对方就在一箭之遥,撵又撵不上,打又打不到,放又舍不得,只得苦追不舍。到惊雀山下道路难行,眼见有望,还不及欣喜,四下里杀声四起,齐凌率五千精骑从山谷中杀出。刘奉节只一千人,还长途奔袭一日夜,根
本不是对手。
刘奉节不愧当今悍将,见状不妙,凭一柄杀刀独自杀出重围。姜敏驻马山坡,眼见刘奉节要跑,引强弓搭箭,袭杀刘奉节心口。
刘奉节转头一刀砍断,扬声大笑,“今日认栽,咱们再打过??”便扬长而去,只撂下一千骑死的死,降的降,白白给姜敏送上良马千骑。
齐凌收敛刘奉节败军,整军同姜敏汇合,缓缓回城。崔喜留守壁城,亲自迎驾。这一战大获全胜,刘奉节锐气受挫,退回平康寨固守,不似先时意气风发,不敢轻易出来浪了。
......
这一日天降暴雪,北风携千钧之势,从西北荒原掠过。姜敏夜半被风声吵醒,侧耳听一时窗外鬼哭一样的风声,披上大毛斗篷出去,刚走出门便被雪风拍得一个趔趄??壁城地处荒野,又无山势遮挡,强风已经到了吹人即倒的程度。
姜敏扶住廊柱稳住身形,穿过内院到西厢,扣门叫,“虞暨,开门。”
无人相应。
姜敏附耳过去,里间有细碎的响动??有人在。又叫,“虞暨,是我。”声音还有,却还是没有人开门。姜敏取佩刀一格一挑去了门闩,侧身入内。
虞青臣的屋舍特别交待过,烧得极暖。虽然没有灯,炉火跳跃中仍然能够清晰看见男人裹着棉被蜷在榻上,筛糠一样地抖。这样的天气??果然又犯病了。
姜敏合上门闩疾步上前,男人齿关格格作响,哆嗦着勉强抬起头,“陛......陛下。”
他竟然是清醒的??姜敏心中一动,不知从何时开始,虞臣犯寒症糊涂的时间越来越短,这次居然全程清醒。姜敏应一声,“怎么了?”
“有....……有点冷……………”男人道,“好大的雪......陛下怎么来了?”
“我路过。”姜敏糊弄一句,走去柜中把所有的被子都抱出来,一层一层给他裹上。男人仍然冷得发抖,“这么冷,陛下回吧。”
姜敏不答,走去把炉膛边温着的茶壶坐到火上,煮沸了做出一盏,稍稍吹凉拿回来。男人眼睫发沉,艰难眨一下,一瞬不瞬望住她。姜敏拉他起来倚在怀里,把发烫的茶喂到男人口边。男人哆嗦着饮一口,烫茶携着过高的温度熨过男人冰冷的
肺腑,驱走冷意。男人稍觉适意,极轻地吐出一口气。
姜敏只喂两口便放下。
“陛下?”
“烫。”姜敏道,“温的你又嫌冷。”原本应当用药酒驱寒,可是眼下这人醒着??罢了。
男人失望地“哦”一声,埋着头,一声不吭发着抖。姜敏掌心贴在他额上,撒手时被男人发颤的眼睫撩动,感觉湿漉漉的,“你哭什么?”
“没有。”男人矢口否认,“陛下......回吧。”
姜敏站起来,“我走了?”
男人猛地探手,一把攥住姜敏衣襟,“我乱说的??你不要走??你不要留我一个人??”他这么一动棉被滚下来,只有中单的身体暴露在寒夜的空气里,男人只觉刻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出来,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清醒时他发现自己蜷在被中,身畔是暖的,不是手炉那种烧灼皮肤的没有生命的温暖,是来自同类的,适意的,满盈欣悦的温暖。
男人慢慢仰起脸,便见姜敏就在身畔,他的头颅埋在她怀里,耳畔是她另人心安的心跳??
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