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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敏整日同诸将商议军事,回内院已是夜半,入院便往西厢房推虞臣屋门,漆黑,冷得跟冰窖一样。姜敏原要走,想一想又掌灯回来,连门后都逐一看过??没有人。
姜敏心下一沉,向外叫,“齐凌预备马匹。”便回自己住处,一手提起马鞭便去取佩刀,指尖刚触及刀鞘,耳听笼边上一声细微的碎响??有人。姜敏悄无声息地掷去斗篷,拔刀出鞘,锋刃掩在手臂后头,慢慢走过去。
“陛下。’
姜敏站住。便见炉火映照下一人翻转身体,露出男人黑发的头,雪白的半边侧脸,和白皙的耳廓上分明一枚鲜艳的朱砂痣。此时门外齐凌的声音问道,“陛下,马匹备了??现在要出去吗?”
“不去了。”姜敏盯着角落里的男人,“弄些吃的来,要热的。
齐凌一句“咱们刚用过饭”险险咽回去,“是。”便一溜烟跑了。
男人方才应在炉边昏睡,幞头拆了,黑长的发散着,铺在身上。他动作迟滞地坐起,拧转身体抵住墙壁,斜斜倚着,隔着温暖的火光望着姜敏,含笑道,“陛下,我回来了。”
姜敏瞟他一眼,手腕翻转便收刀入鞘,“若进来的人不是我,你必被当作刺客一刀斩杀。”
“不会。”男人道,“门外有御林军,外院有内禁卫,这里是陛下内院......刺客怎么能进得来?”他说着话忍不住漫出笑意,“陛下,我寻到为陛下夺取照夜归的法子了。”
姜敏不吭声,转身回去,仍将佩刀挂回去。
“陛下??”
姜敏转回来走到近前,挨着熏笼坐下,“你自己探地势去了?”
男人点头。
“你可还记得你职责所在?”
“记得。”男人仰面望向她,乌黑的眼珠在暖光下晕着湿润的水意,“原想连夜看过,一早就回来不耽误差事......遇上些麻烦,才耽误到现在。”他话峰一转,“可是我有收获,我有一计可破刘奉节??“
“什么麻烦?”姜敏打断,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自她入内,这人半边身体瘫在地上,就不曾动弹。“受伤了?“
“不是。”男人道,“就是......摔了一下。”
“又坠马了?”
“没有。”男人矢口否认,“没有那么不中用......就是忘形间绊了一下??”
“好还不是坠马了。”姜敏冷笑??这人在清关驿就累得神志不清几度欲坠马,好在身边有人。到壁城片刻不休息又连夜出去探地势,没摔死在外面当真命大。便问,“摔着哪里?”
“后头………………右边………………”男人道,“无大碍......我仍是骑马回来的。”
门外齐凌扣门道,“陛下。”
“进来。”姜敏应一声,随手把斗篷在男人头上,将他完全掩住,“悄声。”
齐凌走进来,托盘里一个炭炉煨着的粥煲,数样精致的菜肴,和煮的茶。男人隐在熏笼后墙角处,又叫斗篷遮着,齐凌不留意,托盘放在案上,“原想再弄些点心预备陛下宵夜,又想着轻便些才好。”
姜敏“嗯”一声。
齐凌又道,“李县尉骂臣粗心,臣如今也学着精细了,外头烧好了滚热的浴水,臣给陛下送来?”
姜敏原要说“今日罢了”,目光一转落在男人泥猴子一样的衣摆上,“使得。
齐凌感觉皇帝今日兴致不高,低头出去,同内侍们一道往里搬热水,浴桶里兑得了,又另外提几桶滚热的预备,“臣伺候陛下洗浴?”
“朕不用你。”
齐凌瞬间灰头土脸,“是。”临到门口止步,“虞待诏还不曾回来,陛下??可需派人出去寻找?”
斗篷下的男人听见,仗着齐凌离得远看不见,抬手悄悄扯下斗篷,他在底下藏得过久,空气稀薄,雪白的面庞便染上薄薄的霞色,有如玉瓶生晕,浮冰染朱,说不出的好看。姜敏只觉视线如同自有生命,粘在男人面上移不开。
男人用力摇头,示意姜敏拒绝。
齐凌道,“陛下?”
姜敏从瞬间的失神中灵醒,生硬道,“不必找了。”
这话大出意外,齐凌道,“虞待诏出去已过一日夜,虽然刘奉节未至,但荒野中若有兽类,虞待诏??”
“朕说不必了。“
“......是。”齐凌纠结一时,锲而不舍进谏,“陛下一向偏疼虞待诏,不好意气用事,若有个万一可??“
姜敏大不耐烦,“说了不必了。”转头瞟一眼角落里面红耳赤的男人,“已经回来了。”
齐凌一滞,“臣刚??”
“应是又寻魏诏去了。”姜敏信口道,“不用你管他。”
“......是。”
门从外间掩上。男人终于松一口气,“齐凌走了?”
“走了。”姜敏调转目光,“既有浴水,你去外头洗一洗。”
“那是送来御用??”
“我今日不用。”姜敏说完走去里间书房,刻意用力关上房门,又刻意合上门闩。她原地坐着,听见外间水声作响,便取出中京新送来的本子批复。渐渐入了神,等最后一本合上姜敏才后知后觉四下里寂静得出奇。
便站起来,往门边侧耳听一时??悄无声息。姜敏心中一动??这人要走,不可能不同自己辞行。下了门闩,打开门还未走出一步便滞在当场。
男人仍然浸在浴桶中,浴水很高,漫过脖颈。男人偏着脑袋,额角抵在桶缘,沉沉睡着。姜敏远远看着眼前人,浴水极高的温度在男人面上逼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雪白的面庞染作艳丽的霞色,黑发和眼睫都是湿漉漉的。姜敏在这个瞬间突然生
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还好姜莹不曾见过这样的虞青臣。
“虞暨。”
男人不动。
姜敏提高嗓音呼唤,“虞暨??”
男人皱眉,半梦半醒翻转身体,身体带动水流,哗啦啦一连片水响,男人一惊醒了,睁开眼见姜敏远远看着自己,慌张起来,“陛下?”
“水冷了??还不起来?”姜敏轻斥一句,仍然回去,关上房门双手掩住,身体后倾抵在门上。她等了许久,久到双足酸软,外间男人的声音终于道,“陛下。”
姜敏拉开门。男人跌坐在地,倾身伏在手边的圆凳上。他已经换过干净的中单,黑长的发仍然散着,还滴着水,这么一会工夫,男人面上艳丽的霞色褪尽,白得可怜。
姜敏皱眉,“你怎么了?”
男人歪着头,有气无力地枕在屈起交叠的手臂上,“我实在......走不动。”
“方才还是夜探军机的大谋士,这会连路都走不了?”姜敏随口嘲讽,仍然走过去,挽住男人手臂,男人借着搀扶支起身体,喘着气道,“陛下偏疼我,我......便放肆些,陛下应也不会恼怒。”
姜敏一滞,抬手把将男人推在卧榻上,走去把笼提到榻前,“我偏疼你?”
男人重重撞在榻上,皱眉半日捱过剧痛,忍着疼“嗯”一声,“齐凌都知道......”
“齐凌一个武夫,他知道什么?”姜敏终于发现异样,“伤在脊背上?我看看。”
“无碍......”男人转身伏在枕上,“只有一点疼.......睡一觉就好了。”
“我看看。”
男人沉默半日,终于动作迟滞地撑起半身,握住中单领口褪下一尺有余,露出右边肩线到腰际的皮肤??赫然一片乌黑发青的瘀伤,怪兽一样伏在男人白皙消瘦的脊背上。
“运气不错……………”姜敏看着冷笑,“下回再偏个半尺,等摔断脖子你就消停了。”
男人埋在枕中一言不发。忽一时感觉身畔一沉,男人转过头,便见姜敏坐在榻边,低着头,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伤处。他瞬间慌张,“陛下......“
“这个伤要冷敷。”姜敏道,“不然明日你不要想再爬起来??我去弄些冰。
男人拒绝,“我没事......”仓皇道,“不用,怎么能让陛下为我......我没事,陛下不用管我。睡一觉就好了。“
“要不就让齐凌回来。”姜敏道,“叫齐凌看看虞待诏如何躺在御榻上?“
男人一时无语。
姜敏道,“躺着。”自己提着佩刀出去。西北寒冷积雪未销,阴冷处仍有许多坚冰,姜敏寻一块极其坚硬厚重的,斩下一块拿回去。
男人爬起来,扶着榻沿笔直坐着,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看见姜敏明显地松一口气,“陛下,不用麻烦??”
“躺下。”
男人不敢言语,默默伏回枕上,看着姜敏用三块干燥的布巾裹住冰块,又用油纸裹严实做一个冰袋,整个压在伤处。坚冰触及伤处的瞬间,尖利的疼痛混着刻骨寒意直插脑海,男人咬着牙,指尖掐住枕褥,哆嗦着一声不吭。
姜敏扶着冰袋,感觉下男人的身体紧绷,忍不住便骂他,“即便要探地势,等一日不行么,你急什么?”
男人颤声道,“军机要......要紧……………陛......陛下不......不也是……………………………连夜去探.....我再晚些......即便寻到法子,也来不及布……………布置……………”
姜敏被他怼得脑袋疼,手腕下沉用力按一下,“如此说来你还挺对的?“
男人被锋利的寒意激得发抖,咬着牙只不言语。
姜敏见他着实受不住,便把冰袋移开一时。男人缓过神,“陛下......我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