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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屋内,似有若无的雪中春信,充盈两人衣袍间,如雨后青烟,徜徉缠绵。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沈明语在榻边坐下,双臂穿过萧成钧的腰,将他抱了个严实。
“没事的......”她轻声安慰他,“哥哥,熬过去就好了......”
柔软的手掌轻轻落在他湿透的衣衫后背,小姑娘的声音温软绵柔,“哥哥,很快就好了。”
萧成钧四肢僵硬,紧咬牙关,手指用力攥着身下的锦被,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红。
他始终抿着薄唇,没有挣开,没有出声,眼神一片空洞。
屋里黢黑寂静。
不过适应了片刻,沈明语已经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身前人肩宽背挺,身量尤为修长,完全将她纤薄的身子笼罩在阴影之下,分明只是安静坐着,身上散发的气息仍强烈得让人难以忽视。
极具压迫感。
沈明语呼吸微顿,心跳又快了几分。
三哥生气了,方才他凶她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有点怕的。
怎的又转了性子呢?先前他待她勉强算是正常兄长的姿态了,为何突然又这般阴晴不定?
总不至于,只是因为她爽约了。
她知道三哥素来不喜旁人打扰,所以特意提前给他递了信,可他也没说准许她过来,今儿自己突兀过来已是不太妥当,可她真的迟到了,他又这般生气。
她弄不懂他,可自己到底理亏。
再看三哥这般犯病痛苦的模样,心里便是有委屈也暂且压了下去。
察觉到身前人的僵硬,沈明语这才想起他一贯排斥旁人碰触,拍着他后背的手顿了顿,小声问:
“哥哥,你还疼吗?要不我给你揉揉脑袋吧?”
随着她说话气息拂过耳畔,清甜的梅香进一步侵袭过来,缭绕在侧,与她身上渡来的暖意一并化作潺潺清流,渗进肌肤,如春夜润雨,渐消入四肢百骸。
萧成钧脑中剧烈的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原本几欲发狂的躁动,在那一声声哥哥的安抚中,竟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紧蹙的眉心无声缓缓松开。
每回寒邪引起的头疾,哪怕痛得生不如死,他也从未露出半分弱势。
当然,也从无人过问他是否疼痛。
可今夜,却有个小小的人儿紧紧抱住了他,嗓音轻软地问他疼不疼,还想给他揉脑袋。
他向来不喜别人碰他,遑论这般亲密行径。
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已是天大的破例。
但现在,他更意外地应了一个字,“......嗯。
话刚出口,萧成钧已然后悔,正要皱眉后退拒绝,沈明语抬手按下他肩膀,顺着他脖颈摸到了他的额头。
她动作忽地停顿了下,从袖中摸出一张软帕子,先抬手擦去萧成钧手腕上误伤到的血痕。
光滑柔软的丝帕在腕上流动,轻拂,最后系在了那道伤口处。
萧成钧体温原本低于常人,加之终年寒邪内附,总似带着森森寒气,此时他熬过寒邪发作,身上浸了汗,更是沾染了深山春寒的凉。
指腹下冰凉的触觉,让沈明语骤然一惊。
她从床榻上摸索到一件外裳,披上萧成钧的肩膀,胡乱系了个松松的系结,又将散落在床尾的薄毯扯过来,覆住他身上。
“哥哥别受凉了。”
她自言自语,回忆着在医书里看过的技法,抬手先轻轻按一按萧成钧的额角,犹如尾羽扫过般轻触后,再稍稍用力,将指腹力道下压,一点点打圈着揉捏。
不轻不重的力道压下来,压住了他的疼痛,暖融的热意让他有些不适应,萧成钧脖颈微仰,向后退了退。
可接着,沈明语却凑得更近,为了发力,索性半跪在榻上,一面小心揉按,一面低眸观察他的神色。
后背抵着冷硬坚实的床柱,身前清甜梅香满怀,萧成钧半垂着眼,落在他膝盖上散开的白衣衫上。
洁净,光鲜,唯有衣摆下缘晕开了刺目的黑印。
她来时应是走得很急,才会沾染了飞溅的泥泞。
一片静谧中,安静得只能听见她抬手动作时,衣衫悉索的轻响。
漆黑中,感知亦被放大得极其敏锐,他能感觉到她每一次清晰的触碰,和指腹上的热意。
沈明语揉了片刻,手指渐渐发酸,只剩下笨拙的反复。
她忍不住小声问:“哥哥,好点儿了么?”
萧成钧皱皱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明语只得继续。
也不知揉了多久,直到她几乎快撑不住发麻的膝盖,将将要跌下来时,“轰隆”一声雷响炸开,电光忽闪,吓了沈明语一跳。
她下意识惊呼,手指倏地抬起,身子跟着退开。
她反应过来,怔怔望着面前的萧成钧,神智慢慢回笼,莫名地觉得脸有些发热。
哪怕他是她的兄长,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今夜的举动未免僭越了。
只是她自小扮做男子,极少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不设男女大防,刚才情急之下倒也情有可原。
萧成钧慢腾腾掀起点儿眼皮,凝眸看她。
沈明语今日乌发束得利落,绯红发带随她后退的动作轻晃,尤为晃眼。
他忽然抬手,将发带扯开,让她浓密长发瞬间散落下来,修长手指穿过她柔滑锦缎般的乌发。
瓢泼大雨倾泻,天地间一片珠玉嘈杂。
沈明语愣在原地,用手心的凉贴紧自己的脸。
脸上的热意一点点消散,她听见萧成钧终于开口。
他长指捻起沈明语散开的乌发,缠绕在指上,问:“怕不怕?”
沈明语心跳莫名加速,本能地想要避过他的目光,却逼着自己对视:“有点儿。”
不等萧成钧再开口,她微垂着眼眸,小声说:“我不喜欢哥哥凶我......”
“哦?”
沈明语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唇角:“哥哥发火太吓人了,说话也冷冰冰的。”
她的嗓音噙着小小委屈的控诉,轻拧的眉心却带了一丝无奈。
萧成钧抬起手,慢悠悠地扯了扯她的发。
沈明语瞥见那根被他取下的发带,拿过来团进手心,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如果哥哥不喜欢我,我以后再也不来打扰。”
萧成钧瞧着面前的妹妹,牵唇淡笑了下,“是谁言而无信?”
沈明语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下去:“我原也没说几点来,倒是哥哥一直不给个回信,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搭理我。”
“昨天有客......”话一出口,萧成钧忽地转了话头,“你想来便来就是。”
沈明语却已经眨着眼望过来,“谁过来了,竟叫哥哥百忙之中抽空来回信?”
萧成钧轻绕她长发的手指顿了顿。
他望着那双小鹿般透澈的眸子,有片刻犹豫,莫名地想,是否狠心毁掉,便不会动摇?
对待美好无辜的事物,本不该松懈。若是有了羁绊,沉溺其中,只会成为他的软肋。
“我今日是被人缠住,实在脱不开身......”
他身前毫无察觉的小姑娘,一面抬手将自己的头发绑起来,一面小声嘟哝,“我还想告诉你一个有用的消息呢。”
的确不能沉溺,不过......偶尔也无妨。
屋内静悄悄的,廊下灯笼烛火微弱透进来。
萧成钧慢腾腾问:“那,妹妹来得这般晚,要如何赶回去?”
还能如何呢?
沈明语耽搁了这么些时候,早错过了关城门的时候。
她没有深思,道:“若是哥哥不介意,正好可以住一晚,我还有好多事要和你说呢。”
话刚落音,沈明语打了个喷嚏,萧成钧这才发觉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他站起身来,拿了件自己的薄氅披给她,叫她去隔壁更衣。
而他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下厨去了。
沈明语到了隔壁客房,连翘忙过来侍候她,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沈明语没细说,只叫她去喊川谷上来,今夜要留宿松鹤山庄了。
“世子,川谷已经上来了......”连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问:“世子还没用膳吧,我去给您做饭。”
沈明语方才知道,原来竹烟劝着众人已经用脑过了,她和萧成钧成了唯二没吃饭的。
看连翘又要下跪请罪,沈明语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没事,本就到用膳的时候了,也不能叫你们一直饿着肚子。”
她不介意这些个。
连翘叫川谷把马车里备用的衣裳都拿上来了,沈明语换了身雪青色长袍,身上逐渐暖了。
竹烟过来敲门,请她去用膳,“三少爷等着您呐。”
自打看见沈明语安然无恙从屋里出来,竹烟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崇敬。
自家主子犯病的时候,那可是凶神恶煞,他向来避而远之,免得被误伤。
但到底是手足情深,小世子竟能毫发无伤,甚至还安抚好了主子。
竹烟打定了主意,若是下回主子再犯病,千难万险也要把世子请过来。
沈明语甫一进屋,便闻到了香味,是云吞的清香。
萧成钧亲自下厨,给沈明语包了碗鲜虾云吞。
见沈明语抬眸看他,他坐到桌边,推了推碗。
“饿着没?”萧成钧将她的凳子拖到自己身侧。
沈明语有一瞬的恍惚,前一刻阴冷凝视她的兄长,下一刻给她做饭的兄长,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拾起瓷勺,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吃什么?”
他默了默,说:“我不用。”
沈明语不由分说将碗推过去,“哥哥不吃,我也不吃。”
萧成钧:“......“
他难得下厨,还是第一次给母亲之外的人。
“好,我也尝尝。”萧成钧只好取了个碗,分了些过来,“吃吧。
鲜虾的清甜和骨汤的浓郁混合,入口顺滑可口。
哥哥做的云吞。
沈明语没想到,将来睥睨天下的首辅大人,居然会给她做饭。
她一勺一勺吃得很仔细。
萧成钧望着她。
她低垂的长睫微微蜷曲,偶尔抬眼时,眼波干净,水洗过的葡萄似的,淡淡烛光落进去,泛着浅黄的涟漪。
许是他看得太久,沈明语吃完最后一个云吞,含糊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萧成钧移开了视线,慢悠悠反问:“不是说,有事要给我说?”
沈明语打了个嗝,稍稍平复下来,连忙把天香画舫的事说清楚了。
“我想着,还是得抽空去看看,听闻户部侍郎曾在那里出没,他必定是去找七皇子有事。”她若有所思,道:“这节骨眼上,肯定是欠银相关,只要蹲到户部侍郎,兴许就能查到更多事。
萧成钧沉默片刻,唇角微翘,“你要如何进去?那地方,不止是赌场这般简单。
沈明语不明所以,满脸茫然。
萧成钧忽地伸手,长臂绕过她的脖颈,漫不经心地替她将散落的一缕发挽上耳侧。
他粗粝指腹不经意碰到她的耳朵。
而后凑在她耳垂边,轻声说:“那儿是销金窟,风月场,六弟一人进去,只怕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刻意喊她弟弟,提醒她必须遮掩的秘密。
沈明语忍着耳边微热的吐息,倏地拽住了萧成钧的衣摆。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绽出个甜笑。
“那,哥哥陪我同去。”
萧成钧将要收回的手倏地一顿,不上不下停在了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