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历史军事> 女扮男装被兄长发现后> 49、夜问

49、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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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321.com,更新快,无弹窗!     城外大道两侧种满杨柳。
    秋风穿柳而过,细长柳叶迎风招展,连绵翠色摇曳款摆。
    京城北郊,有一处幽静的武馆。
    远远便见,老旧大门前种了高大的松柏,古朴苍劲,浓翠欲滴,晨间日光在松针间跳跃,似点点星光。
    沈明语下了车,问:“你带我来习武?”
    她脚上还疼着呢,身上的皮外伤也没痊愈,哪怕三哥心急至此,也不能不顾她的身体状况吧?
    萧成钧朝她勾手,示意沈明语跟上:“过来,跟着我便是。”
    今儿晨起后,沈明语已经能正常走路,只是左脚还不能受力,她下意识挽住了萧成钧的胳膊。
    萧成钧正要轻轻推开她,她的手已然穿过他的臂弯,五指牢牢攥住了他的衣衫。
    他目光微顿。
    “哥哥,走呀?”沈明语催促道。
    萧成钧只得由着她半挂在自己身上,带着她往里走。
    武馆内园林雅致,阳光倾落而下,木樨飘香,映得金灿一片。
    听得有人进来,里面立刻扬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公子过来了?”
    萧成钧应了声“是”,带着沈明语进了廊下。
    武馆内原本是演武场的地方,摆了一张紫檀茶桌,桌上茶香袅袅,热气氤氲。
    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二人,正在用他那粗壮的手指拎起白玉茶壶,慢慢斟茶。
    颇有种壮士绣花的异样之感。
    沈明语微愣。
    萧成钧侧身,在她耳畔低声道:“这武馆原是我父亲的产业,他去世后交给了秦叔打理,我幼年时曾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日,跟着他强身健体。”
    沈明语修长的羽睫抬起,眼神诧异:“哥哥为何不在府上......?“
    对面的男人突然开了口,打断了她的问话,“他没告诉过你,他当年差点被他亲娘弄死?“
    沈明语手指骤然一紧,想起了原先竹烟说过的一桩事。
    萧成钧不足四岁时,曾被兰娘进了冰湖里,若非有人及时赶到,只怕当场便会命丧黄泉。
    他人虽被救下来了,自此却留下了寒邪头疾的毛病。
    “那事过后,他将养了好几年,一直在这住到七岁才回去,为的就是调理身子。”
    秦叔“嚯“地站起身,阔步朝二人走来。
    沈明语不由得用力抓紧了萧成钧的胳膊,躲在他背后,小心翼翼望过去。
    秦叔人高马大,一脸横肉不怒自威,双眼如炬,盯着她时格外叫她心惊胆战。
    他瓮声瓮气地问:“你就是公子的六弟?”
    沈明语怯怯地点头,“秦叔好。”
    萧成钧伸手搭上沈明语的手腕,安抚似地轻拍了下,笑道:“秦叔,我是来问你要人的。”
    秦叔蹙着眉,不太确定地问:“公子你想好了,他可信吗?“
    萧成钧将沈明语从身后带出来,揽住她的肩,如同普通兄长关爱弟弟妹妹那样,伸手拍了拍。
    他咬字略重,道:“没事,我信她。”
    秦叔撇了撇嘴,一边领着二人朝后院走,一边嘟哝:“你可别叫九爷知道,不然他非削了我皮不可。”
    萧成钧默然不语。
    沈明语第一次听到九爷这称呼,忍不住悄声问,“九爷是谁?”
    没有回答。
    沈明语知道他的性子,他不想骗她的时候通常选择沉默,看来是不能叫她知道的人。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个名字。
    郑兰业......是不是还活着?
    等她走进后院,一眼便看见十来个少年少女正在扎马步。
    沈明语愣了下,转过头去看萧成钧。
    萧成钧浑身绷紧,似是想起不愉快的回忆,面色难得露出一丝凝重。
    “公子自个儿挑吧,我叫他们自己练练。”
    秦叔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拿起木棍木剑,周身骤然绷紧,那种弓在弦上的蓄势待发,叫一旁观看的沈明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时,秦叔走到角落的柴房前,对萧成钧道:“公子去廊下吧,免得误伤。”
    萧成钧低眸看了看沈明语,突然牵住她的手,往廊下走去。
    他握着她的手,很是自然,似乎没有了先前的刻板僵硬。
    就在这时,柴房里突然冲出来十几条恶狗,狂吠不止,吓了沈明语一跳,用力地反握住萧成钧的手。
    “别怕,敏敏。”他垂首轻声道。
    在一堆气势汹汹的呐喊声中,沈明语眼睁睁看着众人拿木棍和几只恶狗斗得不可开交,心口砰砰直跳。
    她心里发紧,不明白萧成钧为什么要带自己来看这个。
    可是一旁的秦叔泰然自若,萧成钧也始终面不改色。
    她本想开口打断,可是逐渐被眼前的斗争所感染,不由得看入了神。
    她渐渐发现,他们对于应付这些狗非常熟练,动作快准狠,直击要害,甚至懂得在如何保护同伴的情况下,努力周旋。
    等一场激斗过后,秦叔把狗关进房子里,让众人去不远处的亭中歇息喝水。
    他走过来,抬了抬下巴,“公子觉得如何?”
    萧成钧这才松开沈明语的手,问她:“你觉得方才这群人里,谁最得你心意?”
    沈明语歪了歪脑袋,指着其中一个蓝衣少女,说:“那个姑娘身手很好,也会照顾同伴,自己对付最凶最难缠的狗。”
    萧成钧微微一笑,回头说:“秦叔,让寒露过来吧。”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秀,唯独一双眸子透着不符年纪的老成与利。
    走到廊下时,她看向萧成钧的一瞬间,眼神微亮了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秦叔笑着说:“你这六弟虽然弱不禁风,眼光倒好,一眼挑中了最厉害的。”
    沈明语这回明白了,萧成钧是要替她挑个贴身的护卫。
    公府侍卫虽多,但她平日带的人数有规矩,且那些人也不能贴身护卫她。
    沈明语走过去,正要和寒露说话,她突然伸手握住了沈明语的手。
    手上猛地传来剧烈疼痛,寒露似乎用了很大的力道。
    但沈明语只是微微笑着,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不曾吭过一声。
    寒露迟疑了一瞬,放开了沈明语。
    沈明语对她笑了笑,“往后就要多麻烦你了。”
    沈明语拿出自己的素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污渍,动作轻柔,神情温和。
    寒露满身脏污,茫然地看着她,好似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僵硬的面色逐渐软和下来。
    萧成钧走过去,弯下身子,对寒露轻声说了句话。
    寒露目光有些激动,又不敢置信,急切地看向沈明语。
    等秦叔带她下去时,寒露望着沈明语的眼神,已经格外坚定。
    沈明语回头问:“哥哥对她说了什么?”
    萧成钧眸光凝重,答非所问道:“这群人都是孤儿,是我和秦叔救下来的,他们自小在这里长大,很是可靠。”
    “寒露是甘州人,当年乌鞑犯边,她全家三十口人都死在铁骑之下。”
    萧成钧声音放低了一点儿,最后说:“我只是告诉她,你是沈老将军唯一的后人,她知道沈老在前线抗击乌鞑。”
    沈明语心头有说不出的沉重。
    自从大梁开朝以来,乌鞑始终对中原地带虎视眈眈,短短数十间,已经几次大规模侵犯。
    直至十六年前,晋王被先帝逐出京城,去了甘州戍边,乌鞑之祸才渐渐消停,边境得以安宁。
    但去年乌鞑迁都,转而从靖边一带入侵,圣上不敢召回晋王,只好让沈老将军披挂上阵,抵御外患。
    而今大半年时间过去,前线陷入胶着,沈老将军和王将军收复失地后,驻扎前线,和乌鞑隔河相望,形成诡异的平衡态势。
    想到这,沈明语更是心生涩意。
    她想要离开京城,脱离党争,只能等阿爷回来,可是如今这情形......也不知何时才能班师回朝。
    更焦心的是,乌鞑迟迟不退兵,前线军需可还跟得上?户部欠款案未了,国库空虚,又还能撑得住几时?
    这一环扣一环,已然是连环死结般难解。
    “敏敏,你去过边境吗?”
    耳畔传来萧成钧一贯平静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明语一怔,摇摇头:“没有。”
    十五年前,她的天地只有那一方小院子,回京后,她的日子也是文华殿和公府两点一线,忙着学业,应酬,练箭。
    萧成钧带着她往后院的西门方向走,他面容肃然,声音淡淡地开口。
    “相对边境的战火纷飞,中原一带局势尚且稳定,对寻常百姓而言,打仗只是茶余饭后的谈料,说起丢了几座城池,却又有几人会想起,那几座城池之下是千千万的黎民,是和他们一样的无辜民众?”
    沈明语哑口无言。
    她没深想过这些。
    她总觉得自己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要小心掩饰身份,要顺利脱离太子党,要想办法将来护住兰娘,还有生父......她的事太多了。
    可萧成钧关心的却是黎民之苦,边疆之危,天下兴亡。
    明明他也有很多事亟待处理,大到家仇血恨,春闱科举,小到给兰娘治病,替她掩饰身份。
    和三哥比起来,她突然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若无良将能臣,中原安宁又能维系多久?而今百姓安居乐业,是得益于开朝打下的江山,可乱世才结束几十年,就有人忘了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的时候,忘了饱受外敌困扰的边关。”
    萧成钧嗓音平静,沈明语却听出了一丝不甘和愤慨。
    “朝中不乏尸位素餐之流,更有甚者,身居高位却贪无厌足,侵食国库,私产达到了惊人的规模。”
    沈明语犹豫着问,“为何圣上不严惩他们?”
    萧成钧淡淡说道:“这些人大多功勋卓著,朝野上下同气相连,若轻易对他们严惩,势必会一时朝纲无主,并非上策。”
    他轻叹了口气,“敏敏,这世道不止是对女子难,而是对百姓难,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迎来乱世。”
    沈明语停住了脚步,抬起眼看着萧成钧。
    她想起,昔年郑身为先帝麾下最为得力的武将,北伐西征,一杆银尖红缨枪杀得敌寇草木皆兵闻风丧胆,无人敢犯。
    更有传闻,乌鞑王被郑戎险些活捉后,不得不送自己的幼子进京以做质子,才换来两国边境短暂的和平相处。
    但,郑戎死后,乌鞑果断背信弃义,自此边关纷争不断。
    萧成钧既为郑家后人,有无数个理由怒斥这荒谬的世道,可他最后却只是说??这世道,对百姓太难。
    她拉住萧成钧的手,指腹一点一点地摩挲他青白的手背,抚过他修长的手指,而后用力握住。
    沈明语昂起头,面容肃然道:“哥哥,你一定会是个好官,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她是如此真心实意地期盼,祈求上苍能少给他一点磨难。
    萧成钧任由她握着,没有再挣开。
    他低眸看着她,温声道:“敏敏,昨日那些危险或许还会再遇到,你迟早要独自面对,总要有应付之力。”
    他总不能时刻在她身边。
    他需教会她坚强,哪怕他死了,只要她无畏勇敢,才能好好保护自己,在这飘摇不定的世道中求得安生之处。
    萧成钧带着沈明语到了箭靶处,旁边排放了一排兵器,他一样样告诉她,该怎么防守,如数家珍。
    “我瞧瞧你最近箭术练得怎样了?”
    看沈明语射了十几箭后,萧成钧从背后小心搂住她,手把手地调整她的姿势,教她要点。
    在他的臂弯里,她显得身躯娇小,能被他全然择进怀里似的。
    “嗖”的一声,羽箭飞速而去,正中箭靶红心。
    “怎样?”她回过头来问。
    萧成钧微微低头,想说什么,却被那一缕清幽香气扰得心念一动。
    他看见她眸中流转的光华潋滟,不由得凑近了她的脸颊。
    “很不错,还可以再改进些。”
    他的唇几乎是贴着那柔软的面颊而过。
    若即若离的轻触,却在萧成钧心底激荡起骇浪。
    一直以来的念头骤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和亲人之间的惦记不同,他有了真正令自己牵肠挂肚的人。
    怀里人柔弱坚韧,带着她淡淡幽香的体温,似是灼进了心底深处。
    他没有再多言,压住那些涌动的情绪,继续指点沈明语。
    等落日时,沈明语已经能十中十发,对所有兵器的特点烂熟于心,她射箭时的沉稳和专注,连路过的秦叔都禁不住夸赞了两句。
    “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沈明语对此毫不谦虚。
    萧成钧没有反驳,淡淡微笑。
    他的敏敏,一定会成为强者。
    他的敏敏。
    他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四个字,泛起旖旎的涟漪。
    他从没想过,会将一个人小心藏在心底。
    可她只是将他当成可靠的兄长。
    萧成钧心如明镜。
    如
    此想来,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又被强行逼退回阴暗的角落里。
    晚霞熔金,斑斓落日映照下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成钧和沈明语并肩踱步出了武馆。
    “......我要离开京城一趟,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月。”
    回府的路上,萧成钧叮嘱她,“那两个刺客的来历查清楚了,他们家中长辈原是沈老将军麾下的人,因临阵脱逃被军法处置,家被流放,侥幸逃回京城后,一直记恨当年之事,这才找你寻仇,你不必太担心,但也要多警醒着,出门务必带上寒露。”
    沈明语垂着眼,乖乖应声。
    她知道哥哥骗她,她已经慢慢察觉到了,每回哥哥骗她时,眼睛总会得厉害些。
    可她没有再追问。
    哥哥不想她继续查下去,她就不查了,得知真相未必对她是好事。
    只要往后多提防着,注意安危便是。
    至于生父的事………………她打算自己暗中去查。
    “哥哥,你要早点儿回来。”
    下马车前,沈明语突然拉住了萧成的手。
    他微微侧身,一双漆黑的眸子沉如幽潭,望过来。
    沈明语对他露出甜笑,嗓音不自觉带了点少女的娇愍。
    “不然,我会很想你的。”
    萧成钧手心微紧。
    隔了半晌,他半垂下眼,轻声应了个“好”字。
    阴暗角落里,那柱见不得人的藤蔓肆意生长,缠绕得心脏发疼,又沁着些黏?的甜味。
    他记住了,要早点儿回来。
    他的敏敏会想他。
    等萧成钧离京后,沈明语又恢复了刚回京时的日子。
    晨起和萧明景进文华殿念书,散学后和林昭筠袁为善练习箭术,安排得满满当当。
    隔上几日,她会和袁为善一起去游玩,偶尔带上章家兄弟。
    袁为善和章序言不愧是深谙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京城哪个犄角旮旯有好吃的、好玩的,他俩总能翻出来。
    但更多时候,沈明语喜欢和袁为善一同出去。
    路过珠宝店时,他会带她进去看,告诉她如何辨别各类珠宝成色,说着要给林昭筠买首饰,叫她替他出主意点评,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欣赏各类环头面的时候。
    外出吃饭时,他也会照顾她的口味,知道她胃口小又贪吃,拍着胸脯说“有小爷在,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她就能心安理得地点一桌子菜,看袁为善一口接一口,哼哼唧唧地?撑死了,却宁可被撑死也不浪费。
    但他从来不带她去勾栏赌坊一类的地方。
    “都是作践人的玩意儿,小爷若是有机会,非端了那些地方不可。”他喝多了就会嚷嚷着,要为民除害。
    沈明语忍俊不禁,亲自送他回林府,看他被林昭筠臭骂一顿后,再为他开解几句。
    有时候,沈明语觉得袁为善这般热衷于和自己出去耍玩,是因为他没有体会过同龄人的相处。
    袁为善从小众星捧月,不是别人追捧他,便是他追捧太子,又因着性子顽劣,他被平阳郡主管束甚严,倒生出了逆反态度,连闯祸也是轰轰烈烈。
    而今,他好不容易有个同龄玩伴,且家世地位般配,迫不及待想要和对方分享自己的世界。
    他待她真诚,沈明语也渐渐放下心防,愿意深交他这个朋友。
    只要将来他不和哥哥做对,他就一直是她的朋友。
    日子就在琐碎简单的平静里流逝。
    萧成钧每隔五六日会给沈明语写信。
    他会在信里告诉他,自己和同窗去哪里游学,见识了什么山川风景,拜访了什么名家大师。
    沈明语从不隐瞒自己的行踪,告诉他自己和袁为善日渐亲近,常一起出去玩。
    也不知为何,她总希望哥哥能多问几句。
    可他什么都没问。
    他甚至没有暗示过她,提醒她注意掩饰身份,别叫袁为善察觉。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干涉她交友,也许是他觉得凭袁为善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察觉任何异样。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沈明语进宫,跟着袁为善去探望太子。
    谁知刚到宫里,袁为善就被太后喊走了,她只好独自前往东宫。
    她今日穿了件绯色滚边长袍,披着那件月白海棠纹大氅。
    红色衬着她?丽的眉眼,墨色长发半束银冠,清隽里透着几分俏皮。
    到了李瑛跟前,他关切地问她上回伤势是否痊愈,又叫她陪他下棋。
    沈明语笑着说:“臣跟着小侯爷练身子骨,皮实多了,那点儿小伤早好了,殿下别担心。”
    李瑛就着窗外天光仔细瞧了瞧,看她的脸色红润,笑道:“那就好,孤听说你遇刺,担心得很,现下见你欢蹦乱跳的,就放心了。”
    上回出事后,李瑛当夜就差人来问,她当时憋着气,以伤势未愈没有进宫谢恩,后来也不了了之。
    到底是在王家出了事,李瑛频频关切多次,沈明语总不能再计较,不然显得她心怀怨怼。眼前她到底是臣子,他是君上。
    她仰头看了看,见李瑛气色不大好,便道:“殿下近来可要仔细身子,眼看将要大婚,良辰吉日耽搁不得。”
    东宫大婚定在十二月二十日,千挑万选的好日子,还能叫太子妃赶上皇家新年宴。
    提起这茬,李瑛面色更显憔悴。
    他轻轻地放了颗棋子,说:“太子妃,原不是孤想娶的。”
    沈明语神色如常,宽慰他道:“您大婚了,对外,您是可堪大任之人了,对内,您也有个伴儿,多好一桩事啊。”
    “况且,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愿不愿的呢,兴许日久生情,就能处一块儿去了。”她落下一子,棋子敲落之音清脆好听。
    李瑛心里有些惆怅。
    他难得调侃,勉强笑道:“你真不能给孤变出个妹妹来?”
    沈明语心道,我总不能自个儿把自己卖了。
    她只好继续劝解,“殿下,没事儿,您将来若是真有了喜欢的女子,要人进宫后,就多陪着她,宠爱她,她必定也能知道您的真心。
    其实帝王家哪有真心可言呢,沈明语只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但李瑛听了却终于点了点头,笑得松弛起来,“沈卿所言极是。”
    “对了,你那个解元哥哥呢?”他突然问起萧成钧。
    沈明语道:“他去了江淮求学,怕是要春闱前才回来了。”
    提起这个,沈明语就心里犯堵。
    哥哥是个骗子,说要早点儿回来,却又拖延了好久。
    李瑛颔首道:“他将来是个有大作为的。”
    沈明语怎能听不出他的话外音。
    十一月下旬,乌鞑边境前线再度爆发小规模战役,消息传到的第二日,皇帝便在朝会上明确说了要追缴户部欠银,臣子们都开始惶恐不安。
    户部尚书直接被贬斥去了岭南,户部侍郎陈显其被收押进了诏狱待审。
    这节骨眼上,谁敢领户部的差事?
    最后还是林方廷出来推荐,说章老回了京城休养,他人?一向好,德高望重,处理起来也合适。
    太子和岐王早就知道章仕儒在替皇帝暗中做这事,皆顺水推舟,纷纷附和。
    于是,户部的差事光明正大给了章仕儒。
    “
    萧成钧身为章老得意门生,又中了解元,只待春闱高中,若能替皇帝办好这差事,前程锦绣指日可待。
    沈明语想起,她去信告诉萧成钧,说兰娘将来可能会因他查案遇险,他只是在信里说他知道了。
    他会婉拒掉这差事吗?
    离开宫城,已是深夜。
    沈明语不禁深吸了一口冷空气,叫脑子清醒些。
    袁为善送她回公府。
    下了车,她忍不住问他,“太后娘娘今夜叫你过去,所谓何事?”
    袁为善笑道:“你以后不接近我妹妹,我就告诉你。”
    沈明语翻了个白眼,有些好笑地说:“我也就跟着昭昭习箭而已,你怕什么。”
    袁为善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难说啊,你这般妖孽模样,是个人都要被勾了魂,我妹妹坚持到如今,已经是道心坚定了。”
    沈明语这才发觉他打趣自己,气呼呼哼了一声,“罢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她转身就往回走,袁为善跟在她身后,“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还不成么!”
    别,你可千万别说!”
    “我偏要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真不听啊?”
    袁为善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轻声笑起来,“我特别想告诉你,求你让我说。”
    沈明语快憋不住笑意,停住脚步,“怎的非要告诉我了?”
    袁为善紧紧拽住沈明语的胳膊,不让她走。
    他淡淡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太后娘娘......叫我娶亲。”
    沈明语呆愣地看着他,喃喃问:“娶哪家姑娘啊?“
    虽然早有准备,等太子大婚后,她和袁为善不必再陪读文华殿,但乍然听到同窗将要成亲,也不免叫她一惊。
    袁为善默了一瞬,说:“娘娘的意思,是看中了晋王的女儿。她说,袁家和晋王本是有门娃娃亲的。”
    沈明语霎时睁大了眼,“晋王有女儿?”
    “他没有亲生的女儿,倒是有个养女,视如己出,与亲生的也无异了。”
    沈明语陷入沉思。
    她不记得晋王是否有女儿,也不知道他是否有王妃,似乎他并未娶王妃,登基后甚至没有立后……………
    看她出神模样,袁为善心中莫名突兀地跳起来。
    他再迟钝,也从这大半年的相处里察觉到一些异样。
    可
    他到底是不敢深想。
    一面觉得自己想法荒谬,一面又忍不住去胡思乱想。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生出了莫大的愁念。
    只是终究寻不到那证据,他抓心挠肺地难受。
    4,14......
    袁为善一手紧攥着沈明语的胳膊,一手拉住她另一只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他的心跳正在她柔软的掌心下,疯狂跳动。
    他直视着她,轻声问:“你......希望我娶谁?”
    沈明语尚未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正要开口。
    忽听得身后一句冰冷的嗓音响起。
    “无论小侯爷娶谁,愚弟都会真心贺喜,是不是?”
    袁为善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缓步走出,一步一步朝沈明语走来。
    四
    目相接。
    阴沉,潮湿,冰棱子般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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